加入书架
1977年9月的一个中午，谢明懿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坐在新家的小院里择菜。秋日的阳光透过歪脖子枣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地上。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午间新闻，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上动作不停。
"......根据中央决定，今年起恢复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符合条件者均可报考......"
谢明懿的手突然停住了。她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收音机里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
"恢复高考？"她喃喃自语，手中的菜叶掉在了地上。
孝安正在院子里追着一只花蝴蝶，听到妈妈说话，跑过来仰着小脸问："妈妈，什么是高考？"
谢明懿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有些发颤："高考就是...就是能让很多叔叔阿姨重新上大学的考试。"
"就像妈妈一样当老师吗？"孝安眨着大眼睛。
"对，就像妈妈一样。"谢明懿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跳得厉害。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改变无数知识青年命运的时刻，是国家教育政策的重大转折。
她想起自己当年上大学时的情景，那些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同学中，有多少是真正有才华却因出身问题被拒之门外的？又有多少是靠着关系才获得这个机会的？而现在，公平竞争的机会终于来了。
谢明懿站起身，顾不得收拾地上的菜，快步走进屋里，从书架上翻出纸笔，想要记下收音机里说的报名时间和条件。
她的手微微发抖，钢笔在纸上留下几道颤抖的痕迹。
"妈妈，你怎么了？"孝安跟进来，有些不安地拉着她的衣角。
谢明懿蹲下身，紧紧抱了抱儿子："没事，妈妈只是太高兴了。
这是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 下午西点多，院门被猛地推开，陈宇轩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衬衫后背都湿透了。
他手里攥着一张报纸，脸上是谢明懿许久未见的激动神情。
"明懿！明懿！"他气喘吁吁地喊道，"你听说了吗？恢复高考了！"
谢明懿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我中午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你跑回来的？"
陈宇轩点点头，把报纸摊开在桌上，指着头版头条："你看，《人民日报》正式公布了！10月21日到23日报名，12月11日到13日考试！"
他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看到了什么珍宝。谢明懿很少见到丈夫如此兴奋的样子，上一次还是孝安出生的时候。
"咱们己经上过大学了，不用参加高考。"谢明懿笑着说，但眼睛里同样闪烁着光芒。
陈宇轩摇摇头，压低声音："重点不是这个！明懿，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国家政策在变，而且是大变！教育要恢复正常了，知识分子要重新受到重视了！"
谢明懿点点头，她当然明白丈夫的意思。自从两人大学毕业后，这些年来知识分子的地位起起落落，他们虽然都有稳定工作，但始终小心翼翼，不敢太过显露自己的学识背景。
"而且，"陈宇轩神秘地笑了笑，"我回来的路上，文化馆己经炸开锅了。那些下乡的、待业的年轻人，全都疯了似的在打听报名的事。你知道他们最缺什么吗？"
谢明懿思索片刻，眼睛突然睁大："教材！复习资料！"
"没错！"陈宇轩拍了下桌子，"十年了，谁还留着高中课本？就算有，也早被抄家抄走了。现在突然要考试，大家连复习的材料都没有！"
两人正说着，院门被轻轻敲响。
谢明懿走过去开门，是隔壁的王大妈，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明懿啊，家里做了点酱菜，给你们尝尝。"王大妈笑着说，眼睛却不住地往屋里瞟。
谢明懿连忙接过碗："谢谢王大妈，您太客气了。进来坐会儿吧？" 王大妈犹豫了一下，跟着进了屋。
看到陈宇轩也在，她显得有些局促："小陈也在家啊。"
"王大妈好。"陈宇轩起身打招呼。
王大妈搓了搓手，终于开口："那个...我听说恢复高考了？" 谢明懿和陈宇轩对视一眼，点点头。
王大妈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我闺女...我闺女小芳在陕北插队，我和老头子想让她参加高考回城。可是...可是家里哪还有高中课本啊！"她抹了抹眼角，"我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大学生，想问问...有没有旧课本能借我们用用？考完就还！"
陈宇轩二话不说，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他捧着一摞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书本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王大妈，这是我当年的高中课本和笔记，保存得还算完好。"他解开报纸，露出里面泛黄但整洁的书本，"您拿去吧。"
王大妈颤抖着手抚过那些书本，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这太贵重了..."
谢明懿握住她的手："王大妈，您平时没少照顾我们。小芳能考上大学，我们也高兴。"
王大妈千恩万谢地抱着书走了。陈宇轩站在门口，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若有所思。
"宇轩，怎么了？"谢明懿问。
陈宇轩关上门，转身时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明懿，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教材。"陈宇轩压低声音，"现在全城、不，全国的考生都在找教材。我刚才数了数，咱们家还有三套完整的高中课本，我的，你的，还有我大学时收集的一套备用的。"
谢明懿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你是说..."
"我们可以复制这些教材。"陈宇轩兴奋地说，"用油印机，一页一页地印。文化馆有一台，我可以用下班后的时间..."
谢明懿皱起眉头："这会不会有风险？现在政策刚放开..."
"所以我们要快！"陈宇轩握住妻子的手，"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趁官方教材还没印出来。明懿，这可能是我们改善家境的绝佳机会。你马上就要生了，孝安也快到上学的年纪，我们需要钱。"
谢明懿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我现在这样子..."她苦笑着指了指肚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陈宇轩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不用操心。我想找大哥和二哥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