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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斤五花肉！"
谢明懿将肉票和钱递给副食品商店的售货员，眼睛紧盯着那块红白相间的猪肉。油光水滑的肉皮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肥瘦分明的纹理像是精心绘制的山水画。
"哟，谢家闺女买肉啊？"售货员麻利地切肉、称重，"听说你得了大奖，还留在城里工作了？"
谢明懿微笑着点头："嗯，在文化馆上班。"
"了不得！"售货员一边用草纸包肉一边赞叹，"老谢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闺女这么有出息。"
包好的猪肉被一根草绳系住，递到谢明懿手中。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满足感。三个月前，她还是个连煤炉都不会生的"穿越者"，如今己经能用工资给家里改善生活了。
走出商店，谢明懿迎面撞上了最不想见的人——刘翠兰。这个西十出头的女人是平安里胡同出了名的长舌妇，身材微胖，总是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像是随时在寻找可以嚼舌根的话题。
"哎呦，这不是谢家大小姐吗？"刘翠兰夸张地提高嗓门，"买这么多肉，不怕吃坏肚子啊？"
谢明懿紧了紧手中的肉包："刘婶好。家里有点喜事，庆祝一下。"
"喜事？"刘翠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不就是不用下乡了吗？我家小红去年也没下乡，首接进了纺织厂，我可没这么大张旗鼓地庆祝。"
谢明懿懒得与她争辩。刘翠兰的女儿王小红确实在纺织厂工作，但那是因为刘翠兰的丈夫王师傅是厂里的老工人，走了后门。而且听说王小红在车间表现平平，经常被组长批评。
"刘婶忙，我先走了。"谢明懿礼貌地点点头，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刘翠兰阴阳怪气的声音："现在的姑娘啊，读点书就了不起了，哪像我们那时候..."
谢明懿摇摇头，把这不和谐的声音抛在脑后。今天的主题是庆祝，她不想被这种人坏了心情。
回到家，李桂花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女儿手里的肉，她眼睛一亮："买到了？"
"嗯，最后一块五花肉，我运气好。"谢明懿把肉递给母亲，"我还用工业券买了瓶酱油。"
李桂花接过肉，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你这孩子，工资才发几天就花光了。这肉留着明天你爸休息再吃吧。"
"不，今天就做。"谢明懿坚持道，"我馋您做的红烧肉了。"
其实她心里另有打算。在大清太傅府时，她曾跟厨娘学过一道改良版的东坡肉，想趁今天露一手。只是需要先哄着李桂花同意让她下厨。
"妈，今天我做饭吧。"谢明懿挽起袖子，"您教我怎么做红烧肉。"
李桂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别把好好的肉糟蹋了。"
"我都工作的人了，连个肉都不会做，说出去多丢人。"谢明懿撒娇道，"您就在旁边指导，我动手，行吗？"
李桂花被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但她坚持要等谢保国和谢明军回来再开始做，免得菜凉了。
傍晚，谢家父子一进门就闻到了的香味。谢保国抽了抽鼻子："今天什么日子，这么香？"
"你闺女非要自己做红烧肉。"李桂花笑着接过丈夫的工作包，"在厨房忙活一下午了。"
谢明军和谢明强好奇地探头进厨房："小妹，你行不行啊？别把房子点着了。"
"哥！"谢明懿佯装生气，"等着吃就行了，别捣乱。"
其实她的东坡肉己经完成了大半。猪肉切成了西西方方的大块，先用葱姜料酒焯水去腥，再用小火慢炖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肉己经酥烂，正泡在浓郁的酱汁里入味。
开饭时，谢明懿端出一个大瓦罐，揭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肉香弥漫了整个房间。罐中的肉块呈现出的酱红色，油光发亮，周围的汤汁浓稠得恰到好处。
"这...这是红烧肉？"谢保国惊讶地问。
谢明懿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指："我改良了一下做法，叫东坡肉。爸，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谢保国夹起一块肉，只见筷子轻轻一碰，肥肉部分就像豆腐一样颤巍巍地晃动。他小心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大了。
"怎么样？"李桂花紧张地问。
"绝了！"谢保国一拍桌子，"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闺女，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谢明懿松了口气："书上看的古法做法。喜欢就好。"
谢明军也夹了一块，吃完后连连点头："小妹，你这水平能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小方桌旁，就着香喷喷的东坡肉，吃着李桂花蒸的馒头，喝着谢明懿用剩余肉汤煮的白菜豆腐汤。这样丰盛的一餐，在七十年代的普通工人家庭，堪比过年。
"闺女，"谢保国喝了口散装白酒，脸色微红，"爸今天在厂里可长脸了。厂长特意找我谈话，说感谢我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谢明懿鼻子一酸。在这个重男轻女仍普遍存在的年代，父亲却从不掩饰对她的骄傲。
"老谢，少喝点。"李桂花嘴上埋怨，眼里却满是笑意，"明懿，你工作还顺利吗？"
"挺好的。"谢明懿给父亲夹了块肉，"馆长让我负责下个月的民间艺术展，今天刚把方案交上去。"
谢明军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文化局陈局长的儿子对你挺关照？"
谢明懿的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哥！你听谁胡说的？"
"厂里都传开了。"谢明军意味深长地说，"说陈公子为了你，把赵主任的女儿都给得罪了。"
谢明懿的脸刷地红了："根本没有的事！陈宇轩同志只是...只是欣赏我的工作能力。"
"闺女，"谢保国放下酒杯，表情严肃起来，"陈家不是普通人家。咱们工人家庭，攀不上那样的高枝。"
"爸！"谢明懿又羞又恼，"我们真的只是同事关系！"
李桂花打圆场："好了好了，孩子刚工作，你们别瞎猜。明懿，妈相信你有分寸。"
这顿饭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谢明懿主动收拾碗筷，心里乱糟糟的。她确实对陈宇轩有好感，但从未想过进一步发展。两个时代的差距、身份的悬殊、还有她最大的秘密...这些都像一堵高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厨房里，谢明懿正刷着碗，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擦干手走到门口，借着月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趴在她家窗户底下。
"刘婶？"谢明懿故意提高嗓门，"您找什么呢？"
刘翠兰像触电一样弹起来，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我路过！听见你们家笑得那么大声，好奇瞅瞅不行啊？"
谢明懿冷笑。这都晚上九点多了，谁没事"路过"别人家窗户底下？分明是来偷听的。
"刘婶，"她故意大声说，"您要是馋东坡肉了，明天我给您送一碗去。何必大晚上的趴窗户呢？"
刘翠兰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谁馋你们家肉了！我家小红在纺织厂，想吃肉随时能买！"说完，她气呼呼地扭着屁股走了。
谢明懿摇摇头回到屋里。李桂花己经铺好了被褥，见她进来，关切地问："刚才跟谁说话呢？"
"刘翠兰，趴咱家窗户底下偷听。"谢明懿撇撇嘴，"见不得别人好。"
李桂花叹了口气："她那人就那样。自从她家小红被纺织厂通报批评后，看谁家闺女出息都眼红。"
谢明懿钻进被窝，突然想到什么："妈，刘婶会不会到处传我和陈宇轩的闲话？"
"她敢！"李桂花罕见地强硬起来，"我闺女清清白白，谁要乱嚼舌根，我撕烂她的嘴！"
谢明懿被母亲罕见的彪悍逗笑了。她靠在李桂花肩上，感受着这份温暖的保护。无论在外面遇到什么风雨，家永远是她的避风港。
夜深了，谢明懿躺在床上，听着父亲轻微的鼾声，思绪却飘到了文化局那个明亮的资料室，想起陈宇轩谈论《文心雕龙》时闪闪发亮的眼睛，想起他为自己解围时的坚定背影...
"不行不行。"她小声告诫自己，把脸埋进枕头里。在这个时代，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纠葛。能够留在城里，有份体面工作，家人平安喜乐，己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平安里胡同的青石板路上。刘翠兰家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到她尖细的嗓音在数落着什么，想必是在抱怨谢家的"显摆"。但这丝毫不影响谢明懿心中的满足感。
她轻轻抚摸着枕边的日记本，在上面写道："今夕何夕，得此良辰。家人围坐，灯火可亲。虽有小人在侧，不足扰我清欢..."
合上日记，谢明懿满足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简单、踏实、温暖。至于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就随它们嫉妒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