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围猎场瑶华殿内,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金碎。
"兄长!"沈晚枝看到沈清游的那一刻,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数年未见,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虽依旧风姿俊朗,却添了几分沉稳,鬓角也隐约生出些许霜白。
谢晦安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光景。那时他还是个不受宠的西皇子,在沈府的书房里,沈清游一身月白长衫,正为他讲解《春秋》。
窗外梨花纷飞,少年意气飞扬,一双星目熠熠生辉。每每讲到精妙处,总要握剑比划,说将来要为君王开疆拓土。
那时的沈清游,还会唤他一声"殿下",眼中满是真诚与期待。
"臣,参见皇上。"沈清游恭敬地行礼,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
谢晦安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平身。
"晚枝,"沈清游心疼地看着妹妹,"可还好?"
"很好,"沈晚枝笑着点头,"皇上待妾身是极好。"她下意识看了眼帝王所在的方向,又急忙收回目光。
沈清游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极好?若真是极好,当年又何必要将她从正妻之位降为妃子?
在潜邸时的誓言,那些海誓山盟,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可看着妹妹眼中的笑意,他终是将满腹苦水咽了回去。
"这支白玉簪,"沈清游取出一支白玉雕就的梅花簪子,手指微不可察地在簪尾处轻轻,"是为兄在外任时寻到的,觉得配晚枝。你看这梅花的纹路,一共七瓣,正合你的心意。"
沈晚枝接过簪子,指尖轻轻掠过那简单的梅花雕刻。她乖巧地点头:"确实好看,兄长还记得妾身喜欢七瓣梅。"
谢晦安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头涌上一丝温情。他还记得很多年前,正是沈清游告诉他,晚枝最爱七瓣梅花,说那是比寻常梅花多出的一份特别。
"簪子背面还刻了字,"沈清游指着玉簪背后若隐若现的纹路,"是'月上柳梢头',取的是你小时候最爱的词。"
沈晚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只是甜甜一笑:"兄长待妾身,当真是无微不至。"
谢晦安看着沈晚枝欢喜地接过簪子,心中五味杂陈。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少年沈清游牵着年幼的晚枝来见他。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哥哥身后,沈清游却笑着说:"殿下,这是小妹晚枝,还不快来见过殿下?"
那时的沈清游,是真心将他当做知己。
"兄长,"沈晚枝轻声说,"听说你在外政绩颇好?"
沈清游温和一笑:"不过是为皇上分忧罢了。"这话说得恭谨。
"时候不早了,"沈清游起身,"皇上想必还等着用膳。"
沈晚枝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兄长慢走。"
待沈清游走后,谢晦安从暗处现身,将沈晚枝拥入怀中。他的力道很大,仿佛要将所有回忆都揉碎在这个拥抱里。
那个在沈府后院与他促膝长谈的少年,那个为他解惑释疑的伴读,那个曾经说要共襄盛世的知己,如今都己经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满腹的疑心与戒备。
“晚儿,"他低声说,"朕会对你好。"
比任何人都要好。
春夜的围猎行宫中,处处华灯高悬。
"陛下,"应荣醉醺醺地拱手,"臣今日带来一位民间奇女子,可谓舞姿绝伦,冠绝天下啊!”
谢晦安目光一冷。这位礼部尚书是孟家的人,近来却总在他面前献殷勤。如今又来献美人,看来孟家是打定主意要用这等下作手段牵制他了。
"哦?"他语气淡漠,"爱卿倒是好兴致。"
应荣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陛下明鉴,臣不过是..."
"免了。"谢晦安挥手打断,"让人进来吧。"
只见一素衣少女缓步入殿,举止端庄,眉目如画。
谢晦安看着她的舞姿,眸色渐深。这分明是沈府的的舞姿,他以前多次参加沈府家宴岂会不知?只是被刻意改动了几分。
他心中冷笑,看来孟家为了讨他欢心,连沈府的舞姿都学去了。
女眷们隔着彩帘,遥望着前方男眷的宴席。
"来了个新人?"许倩倩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挑帘望着前方,"啧,看这身段,倒是与宸淑妃有几分相似。"
孟弗如正襟危坐在上首,看着应荣醉醺醺地向帝王引荐那个素衣少女。没想到应荣这不着调的竟会在这种场合献上美人。她暗自咬牙,面上却不得不保持着端庄的笑容。
"柳絮拜见皇上。"少女的声音清脆似玉。
魏妆冷眼旁观,看着那个酷似沈晚枝的背影,心中既是嫉恨又带着几分快意。她用帕子掩唇轻笑:"这般模样,宸淑妃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许倩倩嗤笑一声:"皇后娘娘可真是用心良苦,再找个美人还要找个像宸淑妃的,看来是欣贵人不中用了。"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孟弗如平坦的小腹,"只可惜,这些下作手段,终究比不上一个皇子来得实在。"
"华妃此言差矣,"孟弗如强压着怒火,"本宫并不知应大人会..."
"皇后娘娘不必解释,"魏妆打断她的话,眼波流转间带着讥讽,"咱们呐,都明白着呢。"
前方的宴席上,谢晦安看着柳絮的舞姿开口道:"既如此,赐号静常在,住澄月轩东偏殿。"他淡淡开口。既然孟家要玩这种把戏,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谢皇上,皇上龙恩浩荡。"柳絮叩首谢恩。
许倩倩看着这一幕,又往孟弗如那里瞥了一眼:"皇后娘娘这次找的倒是个乖觉的,比那蠢笨的欣贵人是要好些。不过..."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替娘娘留住圣上呢?"
魏妆一面看着帝王,一面想象着沈晚枝知道此事后的反应,心中暗暗得意。虽然她也妒恨帝王如此多情,但若能看到那个总是楚楚可怜的宸淑妃吃瘪,倒也值了。
这时,一个宫女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宸淑妃娘娘说身子不适,己经回瑶华殿歇息了。"
殿内一片寂静。许倩倩先笑出声来:"这就受不了了?早知如此,何必装得那般大度?"
谢晦安一听,急忙离了席,众妃一看皇上都走了,也稀稀拉拉的离开席位。
夜深了,应荣醉醺醺地离开,在暗处写下一封信:"事己办妥,只是皇上似有猜疑。贤弟须得小心行事..."信的收件人,赫然竟是沈清游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