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里一阵沉静。
白昭歌站在正殿中间,整个人都像被拔了毛的小鹌鹑,脑袋低得快要埋进衣领里了。
陆可坐在榻上,手里还转着一根银簪,慢悠悠地开口:“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
白昭歌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我不造啊!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可眉头一皱,语气一沉:“还嘴硬?还不说!”
“我真不知——”白昭歌捂脸欲哭无泪:她到底是说了什么把镜月给气跑的啊?她也很委屈很迷茫啊!
正在这火药味一触即发之时,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哎哟,俺来看俺妮儿和俺小祖宗嘞!”
皇后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中间那只瑟瑟发抖的“鹌鹑”,顿时心疼地把她拉过去按坐下。
“哎呦俺哩个心肝儿诶——!说!是哪个小鳖孙儿惹俺宝贝?姥姥这就去把他家灶台掀喽!”
白昭歌被抱着,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就是她!(偷偷指陆可)
陆可翻了个白眼:“母后,别理她——她今天……”
皇后叹了口气:“别对孩子这么严厉,有什么事慢慢说就好。”
陆可:???
她默默看了看一脸“我是乖宝宝”的白昭歌,又看了看一脸“护崽子”的母后,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个字:
“……行。”
白昭歌立即蹭进皇后怀里:“我就知道阿婆最好啦!”
皇后亲了她一口:“小嘴真甜。”
陆可:你们这俩是结盟来反我的吗?!我能申请改姓“路人可”吗?!
夜己深,烛火跳动间映出三道身影。
白昭歌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杯温茶。
陆可和皇后一左一右坐着,一脸慈(严)爱(肃)模样。
在皇后软声细语的攻势下,白昭歌终于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从自己在御书房外“冷酷无情”地拒绝了镜月的一杯奶茶开始,到今天在人群中看到她,再到她哭着跑走,统统招了。
说完,白昭歌抿了口茶,抱着一丝小小的侥幸抬头偷看两位家长的反应。
只见皇后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宝贝啊——这回可是恁理亏咧!”
白昭歌瞪大眼睛,内心疯狂拉警报:!!!阿婆!你居然转头就反水了?不是说好了你是我最后的港湾的吗?!
陆可也紧接着语气严肃地补刀:“她好歹是咱们身边的人,你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那么冷漠,以外人看,岂不是觉得你不近人情?你以后怎么得民心?”
白昭歌:???怎么话题突然飞跃到了“得民心”?我不是只拒绝了一杯奶茶吗?这己经上升到帝王素质讨论了??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我又没叫她滚……”
陆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皇后说:“母后,这孩子还有救,我们要早下手,不能让她以后成为一个嚣张跋扈的暴君。”
白昭歌一个激灵坐首:“??我哪里嚣张跋扈了??就……就算我以后真当了女帝,我最多当个……可爱一点的那种?”
皇后扶额,陆可掐腰,寝殿里顿时响起“女帝素养教育”专题讲座,进入了混合双打模式:
陆可:“你说你脾气这么倔,以后哪个臣子受得了你?”
皇后:“恁个榆木疙瘩!嘴笨得跟棉裤腰似的,咋能把人家闺女惹哭跑喽?!”
白昭歌捂着头:救命啊!我明明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皇后温柔劝导:“乖妮儿,做人得跟刚出锅嘞糖糕似的——”
她一边说一边做出一个优雅微笑,“眼眯成月牙儿,嘴咧到耳根儿!来,学姥姥笑一个~”
陆可也立刻补充:“但有时候,也要学着稳重威严,要端庄有气势,让人不敢造次。”
白昭歌一边听一边点头:“懂了懂了。”
然后……
她先缓缓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只是——
她的眼弯成两道惨白的月,瞳孔隐没在黑暗里,唇缓缓裂开,颊边浮起两道细长的褶,如纸人被无形的手撕开,齿列森白,颗颗分明,嵌在那张凝固的笑靥中。
皇后顿时脖子一缩,打了个哆嗦,悄悄凑到陆可耳边:“妮儿啊……咱可不敢硬教了!恁瞅瞅娃这笑,好家伙!比庙里嘞金刚罗汉还瘆人!这要是在殿上来一下,怕不是早朝就剩个空壳子喽!”
陆可强装镇定点了点头,表情僵硬:“嗯,算了,让她慢慢成长吧……等哪天长歪了,我们再掰回来……”
白昭歌一脸诚恳:“你们刚刚不是说要‘温柔又有气势’嘛!我、我尽力了啊!!”
——
天光微亮,宫里早早就热闹了起来。
白昭歌一身便服打扮,手里还拎着一杯从她老妈——白宁那顺来的奶茶,神神秘秘地在宫中游荡,一路东张西望。
“诶?哪去了?”她眯着眼,绕着长廊转了两圈,没看到熟悉的小宫女,皱了皱眉,低头看看奶茶:“都快凉了……”
这时,一个小宫女匆匆路过,白昭歌叫住了她,问镜月现在在哪里。
小宫女:“听说镜月在御膳房呢。”
白昭歌眼睛一亮,像条幽灵似的蹿到御膳房,远远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只见镜月正小心翼翼地在炉前看火候,脸颊红扑扑的。
白昭歌轻咳一声,走近了些,嘴角慢慢,挤出一个她自认为非常温柔、非常有“人情味”的笑容。
镜月正认真炖羹,冷不丁一抬头,差点把勺子甩出去,眼神一怔,像是看到夜半梦回里那个笑得像小纸人的人。
“您……您怎么来了?”她声音怯怯的。
白昭歌举了举手里的奶茶,一本正经地说:“这个,给你。”
镜月怔住了,手都不自觉地接过杯子,低头看着奶茶,鼻尖忽然有点酸。
虽然她确实被白昭歌的“慈祥”笑容吓了一跳,但手里的奶茶是真的,她这两天委屈的情绪,好像也随这股甜味慢慢化开了。
她低头,小小声地说:“谢……谢谢。”
白昭歌耳朵一动,心里猛地轻轻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这个“民心工程”完成得真不错。
她低头看了眼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汤,好奇地问:“你在熬什么?”
镜月轻轻搅动着汤底,柔声说:“百合雪梨银耳汤……这几日天气干燥,润肺清心的。”
白昭歌“哦”了一声,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镜月瞥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鼓起了点勇气似的,缓缓开口:“这个方子是我小时候偷学的……我爹是个郎中,我在他给人看病时偷偷记了几个。”
白昭歌一听来了兴致,偏头问:“那你怎么不继续学?感觉你挺懂的啊。”
镜月脸上的光瞬间暗了一些,低声道:“我爹只愿意教给我哥哥……他说女子不该学这些。”
白昭歌微微皱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下,像是在脑子里捋什么似的,然后认真道:“那你现在学也不晚啊,你要是愿意,我让人给你找书。”
镜月咬了咬唇,声音几乎听不见地回了一句:“家里不愿意……每个月的俸禄都要交回去,说是养我的代价。”
说这话时,她还在慢慢搅着锅底,但指节微微发白,连声音都压得轻飘飘。
白昭歌看着她的侧脸,第一次有点不知怎么接话。
镜月低着头,眼睫轻颤,像是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把这小小的平静打碎。
但她还是很快地抬起头,换上笑容,轻快地说:“没关系的,现在这样我就觉得挺好了,真的。”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轻快的尾音,像是在拼命掩饰什么。
白昭歌看着她,眨了眨眼,本来有点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别开视线,只轻轻“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说:“奶茶趁热喝。”
说完,转身走了。
镜月低头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奶茶,指尖悄悄收紧了一些,嘴角的笑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像泄了气一样轻轻落下。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只不过,那声谢谢,淹没在炖锅的咕嘟声里,没人听见。
——
御花园。
白昭歌慢悠悠地朝陆可走去。
远远地,就见自家老妈站在凉亭里,对着空气比手画脚,小声嘀咕着什么,神情还有点激动。
“……老妈?”白昭歌眉毛一挑,有些狐疑地靠近。
此时——
陆可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熟悉声音:
【宿主!!呜呜呜宿主终于找到你了!!】
陆可下意识“啊?”了一声:“啥玩意?”
【系统啊!你失忆了吗?!我是你亲亲系统呀!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呜呜呜……】
陆可猛地睁眼,脑子像被热水泼了一样,“哗啦”地涌进一大堆奇怪的画面——末世、丧尸、副本……
“嗷我靠!”陆可抱住脑袋,“我记起来了!系统!你终于回来了!!”
而在白昭歌眼里,她母亲正抱着头原地打转,一会儿笑一会儿叫唤,像是……发癫。
“妈你、你干嘛呢?”白昭歌小心翼翼地靠近。
陆可正想说话,脑海里那激动到语无伦次的系统又冒出一句:
【等等等等,前方又检测到一个“陆可”?这是什么情况?宿主你不会裂变了吧?!】
陆可转头看了一眼白昭歌:“哦,那是我女儿。”
系统:【……????】
【你哪来的女儿??我才离线多久你怎么连女儿都搞出来了??】
陆可嘴角一咧,露出慈母微笑:“我捡的呀。”
系统陷入沉默,最终爆发出一声令人震惊的哀嚎:【你你你你你……你居然当妈了!!】
白昭歌:“……”
她现在很确定了,她妈今天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
白昭歌轻咳了两声:“咳咳。”
陆可终于从“惊天记忆重启事件”中回过神,扭头看她:“咩事呀?”
白昭歌一顿,想起镜月眼神暗淡地说自己不能读书的样子,犹豫了下,开口:
“前段时间你不是让阿公开了新政嘛……既然都准女子参加科考了,不如把义务教育也普及一下?让所有孩子都能上学,尤其是女孩儿。”
陆可:“……”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目光微微飘忽,实际上脑海里己切换成系统频道。
系统:【宿主?你怎么突然沉默了?】
陆可:【闭嘴,我在思考。】
系统:【???你还会思考??】
陆可沉声思索——确实,现在虽开放了女子科考,但读书识字仍是一种奢侈,很多家庭仍持“男尊女卑”的观念,女孩再有天赋,也只能在灶台与针线中耗尽一生,若能从小普及义务教育,哪怕只是一纸识字书,也能让那些本不该沉寂的声音响起来。
系统此时感受到宿主灵魂深处的“母仪天下”之光。
【……宿主……你你你怎么变了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远见和……大局观??】
陆可:“别吵。”
系统:“……”
片刻后陆可点了点头,心里己经有了计划。
这时白昭歌还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其实还可以设置女子学堂专门科目啊,比如医术、书法、农艺,还有女官课程什么的——”
“嗯。”陆可突然神情肃然,“你说得对。”
白昭歌:“啊?”
陆可轻轻挥了挥袖子,一副天命在身、使命召唤的模样,朝御书房方向大步走去。
白昭歌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正感动呢,结果听见她边走边自言自语:“嘿嘿,等我一提,父皇肯定说:‘我的宝贝囡囡说得对!’然后夸我三天三夜……”
白昭歌:“……”
感动……收回一半。
系统在陆可脑海里默默飘起一行字:
【我收回刚才那句你变了,你本质没变,一如既往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