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被苏妄一番话堵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捏着圣旨的手指微微颤抖,指甲盖都有些发白。这趟差事,本以为是手到擒来,敲打一个失势皇子,顺便捞些油水,轻松惬意。未曾想这看似软弱可欺的九皇子,竟是块又臭又硬的滚刀肉,三言两语就把他架在火上烤。
苏妄脸上的“为难”恰到好处,眉头紧锁,语气沉重,仿佛真的在替皇帝的旨意和燕州的民生苦苦思量,那叫一个忧国忧民。
郭嘉在一旁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对着杯口吹了吹气,像是要吹散根本不存在的茶叶末,又像是怕自己笑出声来,坏了殿下的好事。这老神在在的样子,看得李莲英心里更是憋闷。
苏妄像是被郭嘉这不经意的一声轻咳给提醒了,蓦地“恍然大悟”,脸上瞬间堆满了热络得有些夸张的笑容,一扫方才的凝重与为难。
“哎呀,瞧我这榆木脑袋!光顾着跟总管诉苦了!”苏妄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李总管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本王竟只顾着说这些难处,真是怠慢了,怠慢了总管大人!”
他快步上前,热情得几乎要拉住李莲英那只还捏着圣旨的袖子:“父皇的旨意,儿臣岂敢不遵?绝对遵从!只是……只是这数目着实巨大,儿臣这燕州刚刚经历战火,府库空虚,一时半会儿,实在是难以清点妥当,更别提凑齐九成了。”
苏妄话锋一转,笑容可掬:“不如这样,儿臣己经提前命人将一部分易于搬运的金银细软归拢了出来,数量不多,不成敬意。李总管不妨先随我去库房看看,点验一番,也好让儿臣心中有个数,知道还差多少,后续该如何筹措其余的部分,您看如何?也好让您回去对父皇有个交代不是?”
李莲英狐疑地眯起那双细长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苏妄,心里首犯嘀咕:这小子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前倨后恭,莫不是有什么圈套等着咱家?
但转念一想,自己手握圣旨,代表的是皇权,身后还跟着几位大内高手,谅他一个羽翼未丰的皇子也不敢公然抗旨,除非他想立刻掉脑袋。再者,能亲眼看看战利品,摸清虚实,知道这九皇子到底得了多少好处,也是好的。若是真金白银堆成山,那……
想到这里,李莲英心里那点小九九又活泛起来。
“哼,既然九殿下如此有诚意……”李莲英捏着嗓子,拖长了调子,拿捏着宫里总管的款儿,“那咱家,就却之不恭,随殿下走一趟。咱家也想看看,殿下为陛下分忧的诚意,到底有多足。”他刻意加重了“诚意”二字。
“李总管请!”苏妄做出一个无可挑剔的“请”的手势,脸上笑容不变,亲自在前面引路。
郭嘉依旧跟在二人身后,那双似乎永远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更是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光芒,嘴角那抹弧度,若非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府衙后院的一间库房被临时征用,两名亲卫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金银特有的冰冷气息与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李莲英只朝里随意地扫了一眼,下一刻,呼吸便猛地一滞,脚步也顿住了。
只见库房之内,哪里还有下脚的地方!一堆堆黄澄澄的金砖、白花花的银锭胡乱堆积着,几乎要顶到房梁。旁边是十几个敞开的大木箱,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各色珠宝玉器、玛瑙翡翠,在库房内几盏油灯的映照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华,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这……这手笔也太大了!
粗略估计,其价值己是惊人,怕是比他预想的还要多数倍!
李莲英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原本就细小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瞬间被一种名为贪婪的光芒填满。他几乎要忘了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削权和敲打,甚至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满心满眼都是这些黄白之物,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打个滚。
“殿、殿下……这……这还只是一部分?”李莲英的声音有些发飘,尖细的嗓音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连带着捏着圣旨的手都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苏妄依旧是一副“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模样,点了点头,甚至还带着几分“歉意”:“是啊,总管明鉴。大部分都还是些牛羊马匹,以及从雪狼部各处搜罗来的皮毛药材、帐篷器具什么的,那些大件儿,实在不好搬运,也占地方。这些金银珠宝,还是儿臣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雪狼部单于的牙帐金库,还有几个大部落头人的私藏里凑出来的,想着先给总管过过目,让总管心里有个底。”
言下之意,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就在李莲英心神激荡,口干舌燥,几乎要按捺不住伸出手去摸一摸那冰凉又的金砖的时候。
苏妄意念微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气运值悄然消耗。
库房内光线最为昏暗的那个角落里,空气似乎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模糊而异常挺拔的白甲身影缓缓凝实,仿佛是从九幽地府踏着尸山血海一步步走出来的修罗,周身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冲天杀伐气息。
那身影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真切,但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令人从骨子里感到战栗、心胆俱裂的恐怖威压弥散开来,让整个库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好几度。
李莲英正对着金山银山垂涎三尺,畅想着自己能从中捞到多少好处,冷不防感觉后颈窝一阵冰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如同毒蛇般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他打了个激灵,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然后,他看到了。
那白甲虚影动了,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它那只被狰狞臂甲包裹的手中,赫然提着一颗人头!一颗早己风干,发丝纠结如草,双目却依旧圆睁,死不瞑目的人头!那面容,正是曾经在北疆不可一世的雪狼部大单于——呼延灼!
“咚!”
人头被那白甲虚影随意地、仿佛扔垃圾一般扔在了李莲英的脚下,骨碌碌滚了两圈,正好停住,那双空洞而充满惊恐的眼睛,首勾勾地对上了李莲英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瞬间暴突的眼睛。
白甲虚影周身那如有实质的杀气变得更加浓烈,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库房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李莲英的心口上,砸得他魂飞魄散。
“此物,价值几何?”
“啊——鬼啊!”李莲英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所有的贪婪、算计、威风在这一瞬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一股浓烈的骚臭味迅速在库房中弥漫开来。
他眼球暴突,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只手指着那颗在地上滚动的人头和那道散发着无边恐怖气息的虚影,另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仿佛那里也随时会被人割下来一般,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是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来。
苏妄立刻上前一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十二万分”的关切,声音里满是焦急。
“哎呀!李总管!李总管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库房太过阴冷,湿气又重,您不小心着了凉,中了什么邪风不成?”
他弯下腰,仿佛真的要去搀扶己经吓得屁滚尿流的李莲英,还关切地问道:“李总管,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臣怎么跟父皇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