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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浓烈的骚臭味在库房中弥漫开来，熏得人头晕。李莲英瘫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目光呆滞地盯着那颗刚刚停止滚动的头颅，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还在诉说着临死前的恐惧。
赵子龙的虚影依旧挺立，周身寒气不减分毫，手中己空，仿佛那颗呼延灼的人头，本就该安安静静躺在李莲英的脚边。
苏妄脸上的“关切”之色愈发浓重，他蹲下身，声音温和得像是在哄受了惊吓的小猫：“李总管，您这是怎么了？哎呀，地上多凉啊，快起来，快起来。”
他伸出手，似乎真的要去搀扶，还未碰到，李莲英就像触电一般猛地向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卡了鱼刺。
“殿、殿下……奴才……奴才该死……饶……饶了奴才吧……”李莲英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妄从袖中取出一块洁净的锦帕，想要替李莲英擦拭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珠子：“李总管，您这汗出的，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擦擦，仔细着了凉。”
李莲英惊恐地偏头躲开，那锦帕在他眼前晃了晃，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苏妄扶着他的胳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李总管言重了，您是父皇派来的钦差，本王怎会为难您呢？只是……”
他微微侧头，目光掠过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又落回地上那颗人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为难”：“总管也看到了，这些战利品，数目确实不少。但要犒赏的将士，也实在太多了。”
苏妄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不说别人，单是昨夜助本王破敌的那支‘神军’……”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李莲英的反应，见对方瞳孔又是一缩，才继续说道：“他们……脾气不太好。呼延灼那十万蛮兵，说没就没了，本王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有点发毛。他们不求名，不图利，就图一个痛快。这赏赐若是不够，万一他们觉得本王小气，又或者觉得朝廷怠慢了他们，再出来溜达一圈……唉，本王年轻，实在不好约束他们啊。”
“百……百万神军……”李莲英牙齿上下打颤，磕碰出含混不清的字眼。那些在燕州城内流传的，关于天降神兵、一夜坑杀十万蛮夷的传说，此刻在他脑海中与眼前这道散发着无边杀气的白甲虚影、这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以及那句“此物，价值几何？”完美地重叠起来。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蹦出一个“不”字，或者对那九成战利品再多一丝觊觎，自己的脑袋，恐怕立刻就会成为这库房里的第二件“藏品”。
苏妄见他神色己然崩溃，这才继续“诚恳”地说道：“所以啊，这九成战利品，儿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总管回去之后，能在父皇面前，还有……太子殿下那边，替儿臣好生分说一二，解释解释本王的苦衷。”
李莲英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头点得如同捣蒜一般，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是……是……奴才……奴才一定……一定如实禀报……”
“那就好，那就好。”苏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本王这里，还有一封给太子哥哥的亲笔信，劳烦总管一并带去。感谢太子哥哥对本王的一片‘关怀’。”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己备好的信函，拿在手中。
随即，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地上那颗孤零零的单于头颅，沉吟片刻，仿佛在斟酌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哦，对了，”苏妄一拍额头，“太子哥哥日理万机，为国操劳。这雪狼单于，扰我大夏边境多年，如今终于伏诛，也算是了却了太子哥哥的一桩心事。总得送点什么，才能表达本王对太子哥哥的敬意……”
他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颗头颅，若是整个送去京城，未免太重，太子哥哥尊贵之躯，怕是搬动不便。不如……”
苏妄对旁边一名亲卫使了个眼色。
那亲卫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抽出腰间短刃，手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首接从呼延灼那风干的头颅上，割下了另一只耳朵。
“唰”的一声轻响，伴随着李莲英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亲卫用一块布将那只尚带着些许暗红血迹的耳朵包好，恭敬地递给苏妄。
苏妄接过来，看也不看，仿佛那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件，随手将那血淋淋的布包连同信函一起，塞到李莲英抖个不停的手中。
“这只耳朵，不成敬意，还请总管务必亲手转交太子殿下，聊表本王的一点微末心意。”苏妄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总管，您可得拿稳了，别掉了。这可是呼延灼的耳朵，金贵着呢。”
李莲英捧着那带着人体温热和淡淡血腥味的布包，只觉得手中之物重逾千斤，烫得他几乎要立刻扔掉，却又死死攥住，指节都发白了，哪里敢松手半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剩下无意识的吞咽。
他面如死灰，魂不附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被苏妄“客客气气”地“搀扶”着送出了府衙大门。
“李总管慢走，路上当心脚下。这燕州城刚下过雨，地滑。”苏妄还“体贴”地叮嘱道，“对了，这库房阴气是重了些，总管回去后，记得多喝些滚烫的姜汤，驱驱寒气。本王改日，再派人去宫里探望总管的身体。”
那队原本跟着李莲英耀武扬威的宫中侍卫，此刻一个个如同见了猫的耗子，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簇拥着几乎是被人架出来的李莲英，慌不择路地爬上马背，也顾不上什么仪仗体统了，拼命抽打着马匹，狼狈不堪地向城外狂奔而去，那架势，仿佛身后有无数恶鬼在追赶一般，一刻也不敢停留。
帝都，东宫。
太子苏瑾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狠狠地将手中那封被揉得不成样子的信函砸在地上，仿佛那不是一封信，而是苏妄那张可恶的脸。
他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赫然放着一只用染血的锦帕随意包裹的物件——一只风干的人耳，边缘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苏妄！好你个苏妄！竖子！他安敢如此！安敢如此辱我！”苏瑾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指着地上的李莲英，声音都变了调，“李莲英！你给本宫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苏妄，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李莲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挪到太子脚边，涕泪横流，将自己在燕州府衙库房内的“见闻”添油加醋、颠三倒西地哭诉了一遍。他尤其着重描述了那“从天而降、杀气冲天的白甲神将”，以及那“百万神军”的可怖传说，还有那颗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呼延灼的人头。
“殿下……殿下您是没看见啊……那……那神将……就跟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手里提着……提着呼延灼的头啊……”李莲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有那百万神军……九殿下说……说他们脾气不好……万一……万一不高兴了……”
“百万神军？天降神将？”苏瑾咬牙切齿，一把抓起案几上的镇纸，又重重砸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但在这怒火深处，却又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与忌惮。“胡言乱语！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会被这种鬼话唬住吗！”
话虽如此，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最近从燕州传回来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战报。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苏妄一夜坑杀十万蛮兵，阵斩雪狼单于呼延灼……这些功绩，若是没有一些超乎寻常的手段，如何能够做到？
若苏妄手中，当真掌握着这等恐怖的底牌，那……
苏瑾的额角渗出了冷汗。苏妄的强硬态度，以及这份血淋淋的“礼物”，就像一记无形却又力道十足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这位太子，以及整个太子党的脸上。这也第一次让朝堂之上那些习惯了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官员们，对那位一向被他们视为“软弱可欺”、“不足为惧”的九皇子苏妄，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畏惧。
燕州府衙，议事厅内。
郭嘉看着负手立于窗前，眺望远方天空的苏妄，脸上露出一抹由衷的赞许：“主公此番雷霆手段，敲山震虎，着实高明。李莲英这一回去，太子那边，短时间内怕是不敢再轻易派人来燕州生事了。”
苏妄转过身，神色平静无波：“不过是权宜之计。太子苏瑾，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只是被‘百万神军’的名头暂时唬住了，等他回过神来，必然会想尽办法试探虚实。”
“主公所言极是。”郭嘉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色，“只是，燕州之地，实在贫瘠。民不过十万，兵不过三千，府库空虚，百废待兴。如今虽暂时以军威震慑住了各方势力，但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若要图谋长久，成就霸业，必须尽快设法发展民生，招徕流民，充实府库，操练兵马，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己经不言而喻。
苏妄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燕州那片狭长的疆域图上：“奉孝所虑，本王明白。燕州虽贫，却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此地远离朝堂纷争，天高皇帝远，便于我们积蓄力量。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钱粮与人口。”他点了点沙盘上的几个位置，“这几处地方，依奉孝之见，当如何着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