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定国公府,笼罩在一种无声的悲壮与肃杀之中。听雪堂内,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尚未散尽,苏晚晴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暂时脱离了寒毒爆发的生死边缘,沉沉睡去,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令人心颤。
赵宸换上了那身象征兵部左侍郎身份的绯红官袍。宽大的袖袍遮掩了他手腕上缠绕的、渗着暗红血迹的绷带。他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苍白、疲惫、眼下乌青浓重、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血色的脸。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火焰。
“世子,马车己备好。”陈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低沉而凝重。
赵宸最后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与暴戾都压入眼底深处,只留下刻意营造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沉重与虚弱。
定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在晨光熹微中缓缓开启。赵宸在陈默的搀扶下,脚步虚浮,踉跄地走向马车。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甚至在上马车时,还“虚弱”地晃了一下,被陈默死死扶住。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府外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里——有宫中内侍,有各府眼线,也有北镇抚司的暗桩。
马车驶向皇宫。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车厢内,赵宸闭目靠在软垫上,脸色在颠簸中更显灰败。他并非全在伪装。强行催谷千年赤阳果、割腕放血引阳破阴,对他的本源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此刻的他,是真的虚弱,如同被掏空了的躯壳,仅凭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但这虚弱,恰恰成了他此刻最完美的面具。
紫宸殿,早朝。
当赵宸在陈默的搀扶下,一步一顿、气息奄奄地踏入那金碧辉煌的大殿时,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
皇帝高踞龙椅,目光如鹰隼般投来,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臣……赵宸……叩见……陛下……”赵宸的声音嘶哑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他挣扎着欲行大礼,身体却猛地一晃,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甚至用袖口掩住了嘴,一丝暗红在袖口边缘若隐若现。
“爱卿免礼!”皇帝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赵卿脸色为何如此之差?可是旧伤复发?或是为世子妃忧心所致?”
“谢……陛恤……”赵宸喘息着,被陈默扶住才勉强站稳,他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悲痛与疲惫,“内子……昨夜寒毒骤然反噬,险死还生……臣……心力交瘁……未能……未能及早来向陛下谢恩……请陛下降罪……” 他声音哽咽,身体微微颤抖,将一个因爱妻垂危而身心俱疲、濒临崩溃的丈夫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满朝寂静。不少官员脸上露出了同情之色。定国公世子妃身中奇毒之事,早己不是秘密。联想到他刚刚“奉旨”解散了赖以立身的陷阵营,又被兵部繁琐事务缠身,此刻再遭此打击……众人只觉得这位曾经叱咤北境的杀神,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可怜。
皇帝的目光在赵宸惨白的脸和那明显虚弱不堪的身形上停留了许久,眼底深处的审视似乎淡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带着怜悯的满意。他微微颔首:“世子妃吉人天相,爱卿当保重身体。兵部事务,若有难处,可多与尚书商议,不必事事躬亲。至于谢恩……”皇帝顿了顿,“卿之忠心,朕己知晓。退朝后,朕让太医院再派几位国手去府上为世子妃诊治。”
“臣……叩谢……陛下隆恩……”赵宸再次“挣扎”着要行礼,被皇帝挥手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