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地牢的晨雾混着铁锈味漫上来时，薛檀正蹲在青石板上。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柳青的嘴角——那抹诡异的笑还凝在僵冷的脸上，像被人用刀刻上去的。
“颈侧有淤痕，是自己抓的。”萧承煜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玄色大氅扫过她发梢，“可喉骨没断，毒囊碎得太干净，像是被人捏着下巴硬灌下去的。”
薛檀抬头，见他眉峰紧拧成刀，眼底还沾着未褪的青黑。
显然这一夜他根本没合眼。
她伸手拨开柳青额前湿黏的乱发，在耳后发现一点淡青的鳞片状痕迹——昨晚地牢砖缝里那缕黑雾，突然浮现在她脑海。
“推演。”她低喝一声，灵力如细流涌入眉心。
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又清晰。
模拟舱里，柳青蜷缩在地牢角落，喉间发出咯咯的怪响。
他的瞳孔先是泛起浑浊的灰，接着有漆黑的丝线从耳后钻入，顺着血管爬到太阳穴。
丝线末端系着个蛛形印记，正随着某种韵律颤动。
最后那印记突然炸裂，柳青的手猛地掐住自己脖子，将毒囊咬得粉碎，嘴角扯开的弧度与现实分毫不差。
“远程傀儡术。”薛檀猛地站起，指尖掐进掌心，“有人在操控他自尽，连死状都设计好了。”
萧承煜的手掌重重拍在牢门上，震得铁锁哐当作响：“查！把昨夜守地牢的人全带过来。”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守卫的声音带着颤，“门房收到封匿名信，没写寄件人，就一句话。”
信笺展开时，薛檀看见萧承煜的指节瞬间泛白。
宣纸上的墨痕还带着潮气，歪歪扭扭八个字：“妖狐现世，命不久矣。”
“妖狐？”薛檀皱眉。
她突然抽了抽鼻子，凑到信笺前——那股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侯府主母房里的熏香一模一样。
“侯府的老把戏。”她冷笑，“当年苏若雪被诬偷窃时，他们也往她房里塞过写着‘贼女’的血书。”
萧承煜的拇指着信笺边缘，眼底翻涌着暗潮：“加派二十个暗卫，守好所有院门。”他转头看向薛檀，声音突然软下来，“你...今日别出主院。”
薛檀刚要应，肩头突然一痛。
小白从她衣襟里钻出来，金瞳缩成两道竖线，爪子死死扣住她锁骨。
那是它感知到危险时的征兆。
“推演。”她再次闭眼。
这次灵力消耗得更快，额角渗出薄汗。
模拟舱里，月光爬上东园的老槐树，树影里晃过一道青灰色身影。
那人腰间悬着七根白骨短刃，袖口翻出的黑纹正是玄境修士的标志。
“玄境通脉期。”薛檀睁眼时，眼底闪着锐光，“目标是我，今夜三更，东园。”
萧承煜的手瞬间按上腰间的定北王令：“我调三十个聚元境护卫——”
“不。”薛檀打断他，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背，“引蛇出洞。我去东园巡查，你带暗卫埋伏在竹影轩。”她顿了顿，“小白的灵狐咆哮能震晕通脉期修士，我还有震雷符。”
萧承煜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低笑一声：“你总是这样，把算盘拨得比北境的雪还响。”他转身招过暗卫统领，“按她说的布置，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薛檀提着灯笼晃进东园。
老槐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她故意放轻脚步，让衣摆扫过青石缝里的野菊——那是和暗卫约好的信号。
风突然转了方向。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薛檀握紧袖中的震雷符，灯笼晃了晃，在地上投出摇晃的光晕。
她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极轻，却像一根针戳进耳膜。
“谁？”她假装慌乱转身，灯笼“啪”地摔在地上，火光映出一道青灰人影。
那人身披夜行衣，面覆黑纱，腰间七根白骨短刃泛着幽光。
薛檀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这正是推演里的玄境修士！
“幽冥鬼手。”她脱口而出。
侯府暗卫档案里有记载，这是主母花大价钱请来的杀手，擅长用骨刃绞碎敌人经脉。
鬼手的黑纱掀起一角，露出泛青的嘴角：“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他抬手，七根骨刃破空而来，带起的风割得薛檀脸颊生疼。
“小白！”薛檀大喝。
一团金光从她怀中窜出。
小白的身体在半空膨胀，金尾扫过的地方腾起白雾。
灵狐咆哮如滚雷炸响，鬼手的骨刃“叮叮当当”掉在地上，他踉跄两步，黑纱彻底掀开——脸上布满蛛网般的疤痕，左眼是颗浑浊的白球。
薛檀趁机捏碎震雷符。
紫色电弧“噼啪”炸开，鬼手的左肩瞬间焦黑。
他发出一声惨嚎，转身要逃，却被三道灵力锁链缠住脚踝——那是萧承煜的暗卫到了！
“谁派你来的？侯府还是千蛛门？”薛檀逼近两步，声音冷得像冰锥。
鬼手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癫狂：“你以为你能逃过天命？那只妖狐...早该被剥皮抽骨！”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嘴角溢出黑血，“就算我死了，还有更多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崩解。
皮肤像被无形的手撕碎，骨骼化作飞灰，最后连黑纱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甜腻的异香，像烧糊的沉水香混着血。
薛檀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侯府密室里那本《阴毒录》——焚魂散，用百日红的根须混着死囚的血炼的，专门用来让死士彻底消失，连魂魄都留不下。
“追！”萧承煜的声音从竹影轩传来。
他提着剑冲过来，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去侯府——”
“来不及了。”薛檀拉住他的手腕，指尖还在发抖，“他们要的就是我警觉，然后...打草惊蛇。”她望着空中飘散的灰烬，突然笑了，“但至少，我们知道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薛檀坐在主院的石凳上。
小白缩成毛团盘踞在她肩头，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过她下巴。
她闭目调息，灵力在经脉里缓缓流转，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鬼手最后那句话——“那只妖狐”。
侯府，千蛛门，还有那道地牢里的黑雾...薛檀的手指轻轻抚过小白柔软的耳朵。
她知道，这团乱麻才刚露出线头。
但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用这双手，一根一根，把它们拆个清楚。
晨雾里传来丫鬟扫落叶的声音。
薛檀睁眼，看见第一缕阳光爬上廊柱，在青砖上投下暖融融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