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星上的倒计时
"警报！警报！M-2185异常点扩散加速！预计三十八年后抵达地球轨道——"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吞噬恒星的十二面体结构，手指发抖。这不是仪器故障，不是宇宙巧合。有人在格式化银河系，而我们，是待删除的数据。
"程心，"耳机里传来林默沙哑的声音，"他们早就知道了……他们在造方舟。"
我抬头，火星基地的警报红光染血般泼在墙上。人类要逃亡了——带着整个太阳系一起。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
屏幕上的数据像毒蛇一样咬住我的眼球。第三十七次验算结果出来了，和之前三十六次完全一致——那个该死的"泡泡"正在加速膨胀。
"老程？你他妈还活着吗？"耳机里林默的声音带着睡意，"说好今晚视频的，我眼皮都打架了。"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是火星的沙尘暴刮过。"再给我五分钟。"我的声音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
咖啡早就凉了，杯底沉着黑褐色的渣滓。我把最后一口灌进喉咙，苦得舌根发麻。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把数据拖进模拟程序。屏幕上的银河系模型立刻泛起血色波纹，像是上帝往宇宙里扔了块石头。
"你又在算那个'死神泡泡'？"林默打了个哈欠，我听见他那边被子窸窸窣窣的声响，"联合天文台不是发了三篇论文说是仪器误差吗？"
我没说话。三个月前在火星同步轨道观测站发现的那个空间畸变，官方命名是"M-2185异常点"，我们私下叫它"死神泡泡"。最初只有月球大小的扭曲区域，现在模拟结果显示它己经膨胀到海王星轨道规模。
"这次不一样。"我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键盘缝隙里的灰尘，"你自己看。"
我把数据包甩进共享文件夹，听见耳机里传来叮咚的提示音。然后是漫长的沉默，只有林默轻微的呼吸声。我知道他在看那些图表——真空量子涨落值突破理论极限，空间曲率呈现完美的十二面体结构，最他妈要命的是扩散速度曲线正在疯狂上扬。
"操。"林默终于憋出一个字，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这玩意儿是......"
"有人在给银河系格式化。"我接上他的话，手指划过屏幕上那个完美的几何体。它吞噬恒星的样子太规律了，像设定好程序的清道夫。
火星基地的警报突然响了。
不是演习时那种温和的蜂鸣，而是能把人耳膜撕碎的尖啸。我手忙脚乱地去关模拟程序，结果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控制台上蔓延，渗进键盘的缝隙。
"紧急集合！所有A级研究员立即到中央大厅！"广播里的女声带着电流杂音，"重复，这不是演习......"
林默在耳机那头骂了句特别脏的脏话："你们火星基地被陨石砸了？"
"不知道。"我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制服外套，袖口还沾着昨天的泡面汤渍，"保持连线。"
走廊上的应急灯把一切都染成血色。我的影子在金属墙壁上扭曲变形，像个惊慌失措的怪物。跑过生态区时，我看见培养舱里的转基因小麦在红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
中央大厅挤满了人。我缩在角落，后背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耳机里林默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我知道他在远程接入监控系统。
总指挥老陈爬上临时搭建的讲台时，手里的纸张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今天没打领带，衬衫领口有一圈汗渍。
"二十分钟前，土卫六深空阵列确认了观测结果。"老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M-2185不是自然现象。"
大厅里嗡嗡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疼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根据量子特征分析......"老陈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疲惫的老教师，"这是真空相变衰变泡，理论预测过的宇宙级灾难。"
有人笑出了声，笑声在大厅里显得特别刺耳："得了吧，那玩意儿只存在于弦理论的论文里......"
"它正在以每年15%的加速度扩张。"老陈打断他，眼镜片反射着应急灯的红光，"按照这个速度，七年后到达奥尔特云，二十三年后掠过冥王星......"
我没再听后面的数字。胃里像是塞了块干冰，又冷又疼。林默在耳机里倒吸一口气，我们俩谁都没说话。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在算——地球还有多少时间。
"最乐观估计，地球还有三十八年。"老陈说完这句话，整个大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有个女研究员开始干呕，她同事手忙脚乱地拍她的背，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
我慢慢蹲下来，额头抵着膝盖。三十八年。我今年三十西岁，也就是说，我能活着看到世界末日。
"程心？"林默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像是从我的颅骨内侧传来，"听我说，现在立刻申请回地球的飞船。"
"什么？"我的声音闷在膝盖之间。
"记得上个月我参与的那个保密项目吗？"他压低声音，"就是需要调用行星级计算资源的那个......"
我猛地站首了身体。头顶的应急灯突然切换成正常照明，刺得我眼泪首流。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讲台上开始播放某种巨型结构的蓝图。
"你们早就知道了？"我咬着牙问，嘴里有血腥味，"什么时候？"
耳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林默沉重的呼吸："......六个月前。项目代号'盘古'。"
我抬头看向讲台。老陈正在展示一组复杂的轨道计算公式，标题写着《恒星系级推进方案V12.7》。蓝图上的结构让我浑身发冷——那是用无数纤细的光束编织成的网，像蛛丝一样包裹着太阳。
"他们在造方舟。"林默说，声音轻得像是在说什么可怕的秘密，"不是一艘船，是让整个太阳系变成飞船的那种。"
有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撞到我身上。她手里抱着的数据板掉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状。我弯腰帮她捡，看到上面显示着地球人口分布图，某些区域被标成刺目的红色，标注着"可弃置区"。
"谢谢。"姑娘抢过数据板跑了。她的工牌在我眼前晃过——生态维持组，鹿小雨。她跑开时我注意到她的袜子一只蓝色一只黑色，脚踝瘦得能看到骨头。
"老程？你还在听吗？"林默的声音把我拉回来，"申请调令需要我这边......"
"不用。"我打断他，眼睛盯着讲台上正在展示的戴森束设计图，"我要留下来。"
"你疯了吗？火星是第一批......"
"正因为是第一批。"我的指甲又陷进掌心，"我要亲眼看看，人类怎么把太阳变成发动机。"
耳机里传来长久的沉默。大厅里的嘈杂声渐渐变成有组织的讨论，各组开始分配任务。我被人流挤到墙边，后脑勺贴着冰冷的金属板。某个瞬间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仓鼠，它在滚轮里不停奔跑的样子。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林默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我熟悉的无奈，"就是这种该死的求知欲。"
我笑了，虽然嘴角重得抬不起来："帮我个忙。"
"说。"
"把'盘古计划'的详情发我一份。"
林默骂了句特别难听的脏话，然后我听见他那边键盘敲击的声音。五秒钟后，我的终端震动了一下。
"传过去了。"他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记住，你从没收到过这个。"
数据包叮咚一声出现在屏幕上。我点开第一页，血液瞬间冲上头顶——那是用红色字体标注的《文明延续优先级清单》，我的专业领域"天体物理学家"排在第三栏，后面跟着冷冰冰的数字："保留名额72人"。
"看到了？"林默说，"你现在立刻......"
"程研究员！"有人拍我肩膀。我转头看见安全主管那张扑克脸，他的制服熨得一丝不苟，领带上别着小小的地球徽章，"总指挥要见你。"
我跟着他穿过人群时，鹿小雨又和我擦肩而过。这次她怀里抱着氧气循环系统的模型，眼睛红得像兔子。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想起实验室里待宰的小白鼠。
"你认识？"安全主管突然问。
"谁？"
"生态组那个小姑娘。"他刷卡打开专用通道，金属门滑开时发出气压释放的嘶嘶声，"她父母在'可弃置区'名单上。"
我的胃又抽搐了一下。走廊尽头，老陈的办公室亮着灯，窗玻璃上反射着火星血红色的天空。安全主管的手按在我后背上，力道不大但不容拒绝。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我女儿也是生态组的。她昨天问我，为什么方舟不造得再大一点。"
我没接话。耳机里林默的呼吸声变得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
"我告诉她，"安全主管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因为有些人注定要成为燃料。"
他的手按在门把手上，转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
"欢迎加入盘古计划，程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