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那片曾被称为“枯萎林地”的山谷,如今己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是“庇护榕树”的国度。
巨大的树冠,几乎彻底遮蔽了天空,只有丝丝缕缕的光线,
能穿透那浓密的、永恒的绿,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泥土芬芳与绝对意志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这里的每一株植物,从最高大的原始霸王花,到最矮小的苔藓,
它们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摇曳,都保持着一种完美的、令人不安的同步。
它们,都是那棵中央巨榕的神经末梢,是它庞大意志的延伸。
苏茜,和她那些幸存的“绿芽联盟”的同伴们,也在这里。
她们活着。
或者说,她们的身体,还活着。
苏茜跪坐在一片由巨大叶片铺成的、柔软的地毯上。
她的双手,曾经能改装气枪、培育种子的那双手,
此刻,正机械地、毫无偏差地,编织着一些发光的藤蔓。
她的眼神,空洞、平静,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不起波澜的古井。
她的意志,她的思想,她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被“接入”了庇护榕树那庞大的“根须网络”。
她不再需要思考,不再需要选择,也……不再需要感受痛苦。
她,和这里的其他所有植物一样,成为了一个绝对服从的、高效的“零件”。
偶尔,在意志的海洋最深处,会有一两个碎片,不受控制地浮上来。
一张小小的、扎着羊角辫的、可爱的脸。
一声清脆的、带着哭腔的“姐姐”。
但这些碎片,在出现的瞬间,就会被榕树那无处不在的、温和的意志,
轻轻地、温柔地,抚平,然后,再次沉入黑暗。
今天,一个新的、至高无上的指令,从那棵中央巨榕的意志核心,下达给了包括苏茜在内的、所有“高级工程师”。
【创造】。
【融合】。
【进化】。
在庇护所的中央,一片开阔的、由根须平铺而成的“手术台”上,摆放着两种“材料”。
一边,是几十株被特殊藤蔓捆绑着的、瑟瑟发抖的、戴夫制造的植物。
豌豆射手、坚果墙、食人花……它们是庇护榕树在扩张领地时,
从一些废弃的人类据点里,“回收”回来的战利品。
另一边,是几十只同样被束缚的、麻木的、没有任何思想的原始僵尸。
它们是这片森林的“原住民”,如今,成为了最好的“素体”。
苏茜站起身,空洞的眼神,落在了其中一株豌豆射手的身上。
那株豌豆射手,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发出了恐惧的、求饶般的、微弱的意识波动。
苏茜,接收到了。
但,她无法回应。
她只是,如一个机器人,走上前,用那双曾经无比爱惜植物的手,
粗暴地,将那株豌豆射手,从土壤中,连根拔起。
然后,她走向了一只被牢牢固定在“手术台”上的、正在本能地、低声嘶吼的原始僵尸。
她伸出双手。那双手,在根须网络的力量加持下,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
噗嗤。
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
她,竟是硬生生地,将那只僵尸的头盖骨,给掀开了。
露出了里面那灰白色的、毫无用处的大脑。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那株还在微微挣扎的豌豆射手,
那带着泥土的、温热的根部,狠狠地,塞进了僵尸那空洞的、腥臭的颅腔之中。
紧接着,庇护榕树的意志,降临了。
一股磅礴的、充满了“扭曲”与“创造”之力的绿色能量,
注入了那具正在被“嫁接”的躯体。
豌豆射手的根须,如同找到了新的土壤,开始疯狂地、贪婪地,生长!
它们没有向下扎根,而是,沿着僵尸的脊椎,
向下蔓延,蛮横地,接管了这具身体所有的“神经系统”!
绿色的藤蔓,从僵尸那腐烂的皮肤下,
破体而出,如同新的、充满了力量的“肌肉”与“血管”。
僵尸那早己失去作用的西肢,在藤蔓的驱动下,
开始不自然地、痉挛般地抽搐。
最后,那颗豌豆射手的头,彻底地,取代了僵尸原有的头部。
它那绿色的、原本应该很可爱的“眼睛”,亮起了与庇护榕树同源的、代表着“绝对控制”的、深绿色的光芒。
被束缚的僵尸,停止了嘶吼。
被嫁接的植物,停止了挣扎。
一个全新的、缝合了“生”与“死”的、恐怖的怪物,诞生了。
它挣脱了藤蔓的束缚,缓缓地,站了起来。
它拥有着僵尸的、可以蹒跚行走的双腿,也拥有着植物的、可以随时发射致命豌豆的头颅。
它,是第一只“植物僵尸”。
而这样的“手术”,正在整个山谷中,成百上千次地,同时进行着。
坚果墙僵尸,食人花僵尸,火龙草僵尸……
一支前所未有的、绝对服从的、
既拥有不死身躯又拥有远程火力的、完美的恐怖军团,正在被创造出来。
庇护榕树的意志,在它的国度里,满意地,舒展着。
它,解决了植物无法移动的、最大的弱点。
它,创造出了完美的“士兵”。
现在,这支军队,将不仅仅是“守护”它的国度。
它的意志,俯瞰着这个混乱的、吵闹的、充满了无意义的挣扎与痛苦的外部世界。
它们,都是痛苦的。
而它,庇护榕树,以及它的“根须网络”,才是一切的“答案”。
是能将所有生命,从“选择”的痛苦中,解放出来的、最终的“和平”。
于是,一个新的、更加宏大的指令,下达了。
【圣战】。
山谷的边缘,那浓密的、作为屏障的树冠,缓缓地、向两侧分开,如同拉开了一幕大戏的帷幕。
一支由数百只形态各异的“植物僵尸”组成的、沉默的军团,
迈着整齐划一的、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庇护所,踏入了那片被黄昏笼罩的、无主的大地。
它们的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属于庇护榕树的、深绿色的光芒。
那光芒里,没有愤怒,没有喜悦。
只有“净化世界”、“将一切纳入网络”的、冰冷的、神圣的使命感。
苏茜,站在她的“工位”上,空洞地,
目送着这支由她亲手参与创造的、恐怖的军队,走向远方。
一滴温热的、不属于她的、莫名其妙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
但在它落到地上之前,就被一片从她脚边,悄然伸出的、柔软的苔藓,温柔地,吸收、净化,消弭于无形。
在这个完美的国度里,连悲伤,都不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