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周立仁一拳狠狠砸在松木桌上,震得桌上的器皿哐当作响,几只小白鼠惊恐地吱吱乱叫。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父亲惨死于日寇炮火下的记忆与眼前这灭绝人性的阴谋交织,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震耳的枪响,如同惊雷般撕裂了警署的寂静!紧接着,是重物轰然倒地的沉闷巨响!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档案室!
“档案室!”方蓉和周立仁异口同声,脸色剧变!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实验室!
走廊里一片混乱,警员们纷纷从各个房间探出头,惊疑不定。周立仁拔出了腰间的配枪,方蓉紧随其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档案室!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和……煤油味,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周立仁一脚踹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负责看守证物和整理失窃卷宗的小警察阿亮,仰面倒在血泊之中!他年轻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双眼圆睁,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心口位置,一个狰狞的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染红了他崭新的警服。他的右手,死死地攥着半张被烧得焦黑卷曲的信纸!
档案室里一片狼藉。一盏打翻的煤油灯在地上摔得粉碎,灯油流淌出来,浸湿了散落一地的文件,火苗正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发出“哔啵”的声响,浓烟开始弥漫。几排档案架被撞得歪斜,卷宗散落一地。
“阿亮!”周立仁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身探了探阿亮的颈动脉,己经毫无动静。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窗户——紧闭着!门口是他们刚进来的方向!凶手呢?!
“调虎离山!”周立仁瞬间明白了,枪声是为了引开他们!他愤怒地一脚踢开脚边还在燃烧的煤油灯残骸,火星西溅。“灭火!快!”
随后赶来的警员们手忙脚乱地扑打着开始蔓延的火苗。
方蓉却强忍着浓烟和血腥味的刺激,蹲在了阿亮的尸体旁。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致命的枪伤上,而是落在了阿亮紧握的右手上。那半张烧剩的信纸边缘焦黑,但残留的部分上,几个清晰的日文印刷体字迹,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入她的眼帘:
「支那水廠...」 (Shina Suisō... 支那水厂...)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淹没了方蓉!又是日本人的手笔!
她小心翼翼地掰开阿亮己经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那半张染血的残信。信纸很薄,是高级的东洋纸。除了那几个刺目的日文,边缘似乎还有半个模糊的印章痕迹,但烧毁了,无法辨认。
就在她准备仔细查看信纸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阿亮左手微张的手指。他的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
方蓉立刻从工具包里取出细镊子和放大镜。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和警员们扑灭火苗的手电光,她屏住呼吸,用镊子极其小心地从阿亮左手食指的指甲缝里,夹出了几缕极其细微的、卷曲的毛发!
那不是他自己的头发!毛发很短,呈现一种独特的、温暖的粟色(浅棕色),在放大镜下,发丝表面似乎还沾着几点极其微小的、颜色暗淡的颗粒。
方蓉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立刻拿出之前从蓄水池边鞋印里提取的、装着粉橙色珊瑚碎屑的证物袋,将两者放在放大镜下对比!
虽然颜色不同(一为粉橙,一为暗红),但放大镜下,那几点沾在粟色发丝上的微小颗粒,其质地、棱角和打磨痕迹,与美华鞋庄鞋跟里镶嵌的珊瑚碎屑,惊人地相似!
“周探长!”方蓉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颤,“看这个!”她将放大镜和夹着粟色发丝的镊子递到周立仁眼前,“阿亮死前,曾经奋力抓挠过凶手!他指甲缝里有凶手的头发!粟色的!而且,发梢上沾着和鞋跟里同类型的珊瑚碎屑!”
周立仁凑近一看,眼中寒光爆射:“又是珊瑚碎屑!美华鞋庄!苏婉清!” 苏婉清正是粟色头发!而且她定制了镶嵌珊瑚碎屑的皮鞋!难道是她亲自来警局灭口、抢夺证物?!
“立刻……”周立仁刚要下令全城搜捕苏婉清,话却被方蓉打断。
“等等!”方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几缕粟色发丝,眉头再次紧锁,“不对!这发丝……触感不对!”她用手指极其轻微地捻了捻镊子尖的发丝,“太……太干燥了,缺乏真发的韧性和光泽。而且……”她将发丝凑近鼻子,极其谨慎地嗅了嗅,一股极其淡薄的、类似胶水和染料的化学气味钻入鼻腔。
“这是……假发?!”方蓉失声低呼!
凶手戴着粟色的假发!是为了伪装成苏婉清?还是……苏婉清本人就戴着假发?亦或者,凶手另有其人,故意留下指向苏婉清的线索?
迷雾瞬间变得更加浓重!档案室的血案,不仅夺走了一条年轻的生命,毁掉了可能重要的证物(那半封信),更留下了一个真假难辨的致命线索!那珊瑚碎屑,究竟是指向真凶的脚印,还是混淆视听的烟幕?
“查!给我彻查!”周立仁的怒吼在弥漫着血腥、硝烟和焦糊味的档案室里回荡,“所有近期购买过粟色假发的店铺!特别是鼓浪屿和日侨区!还有,这半张信纸,立刻送去技术科,想办法复原上面的所有信息!阿亮的遗体,仔细验!指甲缝、衣服纤维,任何可能的痕迹都不能放过!”
他蹲下身,看着阿亮年轻而苍白的脸,轻轻合上了他未能瞑目的双眼,声音低沉而悲怆:“兄弟,走好。这个仇,我周立仁记下了!”
方蓉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张染血的日文残信和装着假发丝与珊瑚碎屑的证物袋。窗外的风雪似乎又大了起来,呼啸着拍打着玻璃。警署的灯光在浓烟散尽的档案室里明明灭灭,映照着满地狼藉和未干的血迹。
毒理实验揭示了灭绝人性的“标本”计划,码头的洪门凶案余波未平,警局内部又遭血洗,关键证物被毁,线索真伪难辨……敌人不仅凶残,而且狡猾至极,行动迅速,甚至可能渗透到了他们内部!
改良的毒素在城市的血管中潜伏,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在耳边响起。而那个戴着粟色假发、鞋底可能沾着珊瑚碎屑的幽灵杀手,此刻又隐匿在鹭海市的哪个角落?他(她)是苏婉清?是洪门杀手?还是……藤井实验室派来的、更冷酷的豺狼?
方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紧迫。她看向周立仁,他正指挥着警员清理现场,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无比坚毅,却也带着深切的疲惫和愤怒。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无需言语,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场在风雪中与恶魔的赛跑,己经到了生死时速的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