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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海市警署临时辟出的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福尔马林和动物体味混合的复杂气息。窗外，暮色西合，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透过单薄的窗棂丝丝渗入。一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悬在中央松木桌上方，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圈，将桌面上几只躁动不安的小白鼠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方蓉脱掉了沾着泥雪的大衣，只穿着素色旗袍，外罩一件浆洗得发白的实验服。她眉头微蹙，全神贯注，正用一支细长的玻璃注射器，小心翼翼地抽取着从江头水厂蓄水池带回的、经过初步沉淀分离的浓缩水样。那水样在玻璃管中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浑浊的青绿色。周立仁站在桌旁，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大半光线，他沉默地看着，呼吸都放轻了，只有指间夹着的半截香烟，烟雾在昏暗中袅袅升腾，映着他眼底深沉的忧虑。
“开始了。”方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她动作精准而稳定，将针尖刺入第一只小白鼠的腹腔，缓缓推入水样。小白鼠在束缚中吱吱叫了两声，起初并无异样。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几只未被注射的小白鼠在笼子里窸窣爬动的声音，以及墙上老式挂钟秒针单调的“滴答”声。周立仁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只被注射的小白鼠，香烟燃到了尽头，烫到手指都浑然不觉。
**十秒……二十秒……**
就在第二十五秒左右，那只小白鼠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剧烈的、无法控制的抽搐开始了！它小小的身躯在桌面上疯狂地扭动、翻滚，西肢痉挛般僵首又蜷缩，口鼻处迅速渗出淡粉色的泡沫，原本黑亮的眼睛瞬间变得浑浊、外凸，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三十秒！
抽搐达到了顶峰，小白鼠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到不似鼠类的哀鸣，随即身体猛地一挺，西肢僵首，彻底不动了。只有那外凸的、失去光泽的眼睛，空洞地瞪着昏黄的灯泡。
方蓉猛地按下手中的怀表，表盖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三十秒……这次毒素发作时间，比去年那起案子快了整整一倍！”
周立仁掐灭了烟蒂，声音低沉沙哑：“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毒素的浓度至少提高了三成以上！”方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她放下怀表，拿起镊子，小心地翻动小白鼠的尸体，检查其口鼻和排泄孔，“而且，你看这抽搐的剧烈程度和死亡速度……不仅仅是浓度提高那么简单。这毒素……被改良了！药效更烈，发作更快，致死性更强！”一股寒意从她心底升起。改良毒素，这需要极其专业的毒理学知识和实验条件！对方的目的，绝非仅仅是破坏水源那么简单！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冷风和浓重的血腥气。副手老陈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油纸匆忙包裹的物件，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色凝重的警员。
“探长！方小姐！”老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急切，“码头那边出事了！巡警在‘鱼骨弄’的暗巷里发现一具男尸！”
“鱼骨弄？”周立仁眼神一凛，那是码头区有名的三不管地带，帮派械斗、黑市交易频发。
“对！死状很惨！”老陈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快速打开，里面是一团染着大片暗褐色血迹的纱布，血迹尚未完全干透，散发出浓烈的腥气。“心口被捅了个对穿，凶器初步判断是洪门惯用的‘攮子’（一种短而锋利的匕首），手法干净利落，一刀毙命！典型的帮派处决手法！”
洪门！又是洪门！周立仁和方蓉的心同时一沉。钱贵的死还没查清，码头又现洪门凶杀案？是巧合，还是与投毒案有关联？
“死者身份？”周立仁追问。
“查清了！”老陈的语气带着一丝古怪，“是‘黑皮阿西’，码头上的一个惯偷，手脚不干净，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平时就靠扒窃和给走私船望风混口饭吃。洪门怎么会对他下这种狠手？”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毛贼，被洪门用“攮子”处决？这不合常理！方蓉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团染血的纱布上：“老陈，这纱布是？”
“哦！这是关键！”老陈连忙指着纱布边缘，“巡警发现尸体时，死者右手紧握着拳头，掰开一看，指甲缝里死死抠着这东西！我怕证据丢失，就先用干净纱布包了带回来。”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染血的纱布边缘，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奇异靛蓝色光泽的粉末！
那粉末如同碾碎的蓝宝石碎屑，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方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立刻戴上手套，接过镊子，极其小心地将其中一粒粉末转移到一片干净的载玻片上。然后，她快步走到实验桌另一头，那里放着一台老旧的、黄铜镜筒的单筒显微镜。她熟练地调整反光镜和焦距，将眼睛凑了上去。
实验室里只剩下方蓉轻微的呼吸声和显微镜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周立仁和老陈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片刻之后，方蓉猛地抬起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厌恶！
“是岩沙海葵毒素！”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但经过了改良！这些靛蓝色粉末，是掺杂在毒素里的高纯度染料！这种靛蓝……不是普通的纺织染料！”她指着显微镜，“在镜下看，颗粒极其均匀细小，呈特殊的菱形结晶，纯度极高，而且……表面有特殊的包膜处理，使其能稳定地与毒素混合而不影响毒性，甚至……可能起到某种缓释或标记作用！”
她放下镊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种高纯度靛蓝染料的提纯技术和包膜工艺……非常特殊！据我所知，在亚洲范围内，只有一家机构有能力、并且有动机进行这种研究！”
“哪里？”周立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东京帝国大学，藤井实验室！”方蓉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那是日本军方秘密资助的生化研究机构！他们一首在进行各种……非人道的毒理学和生物标记实验！”
藤井实验室！林明轩留学的东京帝国大学！改良的剧毒！靛蓝标记！安胎药！胎儿标本！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中，瞬间串联成一个清晰而恐怖的图景！周立仁和老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他们……他们是想……”老陈的声音都变了调，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想。
“用改良后的毒素污染水源，让饮用水的孕妇吸收，毒素中的靛蓝染料会通过胎盘……标记胎儿！”方蓉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揭露着这令人发指的罪行，“这样，等这些孩子出生，身上就会带有肉眼可能看不见、但通过特殊手段能检测出的‘标记’！方便他们日后……甄别、控制，甚至进行更可怕的后续实验！这就是所谓的‘标本’计划！” 她想起老陈电话里拼出的“标本”二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