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泉畔的磐石上,那抹猩红血线仿佛烧红的毒蛇烙印,刺得陈樵眼底翻腾的杀意几乎要冲破悬壶谷万年不变的碧玉苍穹。胸口的墨玉坠子里,囡囡那点微弱魂光也感知到了这来自深渊的凝视,急促地闪烁着,像风中残烛,更像被强行捂住了口鼻的呜咽。
就在这时——
嗡!
枯荣洞口那几块刻满古老符咒的巨石,沉寂了十年的灵光骤然如同沸腾的熔岩!镇压洞口的厚重药雾剧烈翻滚,向内猛一收缩,旋即如同千万年冰封的地肺一朝喷发!
轰轰轰轰——!
震彻整个悬壶谷底的轰鸣从地脉最深处炸响!山壁簌簌发抖,谷内流淌的生灵元气都为之凝固了一瞬。枯荣洞厚重如壁的药雾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彻底撕开、排尽!
洞内,不再是幽深的黑暗,而是亿万道交织奔涌、足以闪瞎凡俗魂魄的生与死的光芒!碧绿色的药气生机磅礴如海啸,又夹杂着枯败寂灭的灰白光流,更有属于葛舟苦练一生、燃尽了本源的残存神念,如同风暴的核心在咆哮!
陈樵瞳孔缩成针尖。他看到风暴核心,一个枯槁到了极致、仿佛仅凭一道坚韧意念支撑的身影,正缓缓自那亿万道光流中站起。衣袍早己化灰,那皮肤灰败皱缩,如同干裂的千年老树皮,紧贴着根根棱立的骨骼。皮包骨头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得可怕,但那双微阖的眼睑之下,却仿佛蕴藏着一轮将灭未灭却又涅槃重生的骄阳!
枯荣,极于枯竭,亦盛于生极!
葛舟!
他赤裸的右脚轻轻踏出洞口灰白色、象征着枯竭死寂的边缘区域,踏在了流觞泉滋养、象征着无穷生机的青色玉石之上。
滋滋滋——!
枯槁脚趾与温润玉砖接触的地方,骤然腾起混合着灰烬与青烟!那灰白如死的皮肤迅速从接触点褪去、剥落,露出底下如同最顶级羊脂白玉般、流转着温润光泽、充满磅礴生命力的新生肌肤!这“活过来”的过程如同燎原星火,从脚趾到脚踝,迅速向上蔓延!
随着这一步踏出,一种源自生命古老进化、沉睡蜕变的奇异波动瞬间席卷了整个悬壶谷!流觞泉无声沸腾,谷顶的碧玉苍穹光华大放,无数原本在各自角落潜修、汲取古木星辰精华或是静参草药本源真谛的奇异存在,这一刻尽皆心神震动,纷纷中断修炼,目光投向那枯荣洞口!
嗡!嗡!嗡!嗡……
谷中各处,与这生命蜕变波动共鸣的空间涟漪接连荡开!
一株扎根谷顶岩壁、吞吐星月精粹、枝叶如同翡翠雕琢的万年紫玉玄参,主干虬结的树瘤裂开,一个身穿紫金星辰法袍、鹤发童颜、手托一方星辰罗盘的老者踏光而出。
谷底那条蕴含太古雷击残痕、流淌着银色电浆的河流中央盘坐的巨大龟甲,无声滑开,一个身材矮小、肌肤黝黑、形如老农、腰缠九色彩绳的跛脚老者,佝偻着背,一步一步从电浆中走上岸。
溪畔药田七彩光雾剧烈翻涌,一个赤足踩在几株狰狞剧毒魔花硕大花瓣上、衣着大胆艳丽如火、眉眼妖娆似狐、手拈一朵黑色曼陀罗的妩媚妇人,莲步轻移间便立于空中。
古树悬梯缠绕的藤屋里走出一个背着巨大七彩草药篓、腰间悬挂无数小葫芦的稚童。
山岩刻满太古妖兽图腾的洞窟里爬出一个毛发浓密、魁梧如熊、背负巨大石棒的野人。
暖玉静室破碎,一个白衣胜雪、怀抱焦尾古琴、眼神空漠的冰冷剑客静立虚空。
更有药气蒸腾的丹炉炸开,化作赤红烟雾,烟雾中凝出鹤氅羽衣、手持玉拂尘的老妪虚影。
枯荣洞对面,那座悬于古木之上的陈樵曾苦修十年的木屋,亦在一阵奇异的草木馨香与空间涟漪中,走出一个手握药杵、面容温和但气息浩瀚的老者虚影。
……八个!连同刚从枯荣死寂中踏出生机的葛舟!整整九道身影!气息或如九天星辰般浩瀚,或似万年古树般沧桑,或类深渊毒花般诡谲,或若太古蛮兽般暴烈,或同山间磐石般沉稳,或仿古井寒月般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