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区的空气依旧弥漫着厚重的烟尘,如同永不散去的灰黄色薄纱。就在这压抑的背景下,一阵急促而有力的呼喊声,夹杂着粗粝的“冲冲冲!”的吼声,猛地从废墟深处穿透过来!林峰循声抬头,目光越过残垣断壁,只见一面沾满泥污、却依旧顽强招展的鲜红战旗,如同跳跃的火焰,在断壁残垣间急速移动!举旗的人动作矫健,正是吴哲!他身后,紧跟着一群同样浑身裹满尘土、如同泥塑雕像般的士兵——那熟悉的迷彩,那带着第七师臂章的身影——是高城和他的侦察营!他们终于——到了!
“报告——!!!”高城如同出膛的炮弹,率先冲到铁路面前!他身上的作训服湿了又干,结满了江水泥浆的硬壳,裤腿上还挂着几缕水草。他猛地立正,“啪”地一声,一个标准的军礼砸在额角,动作刚劲有力,震得脸上的泥灰簌簌落下!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急行军和渡江的嘶吼而沙哑不堪:
“第七师——装甲侦察营——!奉命赶到——!向铁路大队长——报告——!!!”
他身后的士兵们无需命令,条件反射般地迅速列队!尽管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疲惫,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手掌被工具磨得血肉模糊、缠着临时撕下的布条,但他们的脊梁挺得笔首!如同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青松!齐刷刷的敬礼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却重逾千钧的力量!
铁路神情肃穆,抬手回礼,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这支风尘仆仆、装备简陋却气势如虹的队伍:“路上……辛苦了。”
“桥塌了,路断了,山崩了!”高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憋屈,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沾满泥浆的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操!重型装备……全他妈陷在塌方区!推土机、挖掘机……一台都过不来!”他猛地指向队员们肩上扛着的、手中紧握的简陋工具——沾满泥土的工兵铲、磨得发亮的撬棍,还有可怜的两把小型便携式液压钳,“就……就带了这些家当!”他的脸因为羞愧和急切而涨得通红,声音低了下去,“连……连台像样的液压破拆机都没有……大型设备……根本运不过来!我们……怕是帮不上大忙了……”
吴哲在一旁推了推布满裂痕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无奈和疲惫,声音低沉地补充:“我们试过把液压破拆机拆成零件,分着扛……太重了……路太烂……根本走不了多远……最后……只能……扔在路边了……” 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不甘。
高城的头微微低下,像是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在做检讨:“早知道……早知道这样……就是用人命抬……用人命堆……也得弄台像样的家伙过来!现在……就这点玩意儿……”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责。
“谁说帮不上大忙——?!”
铁路的声音如同惊雷,猛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责备,没有失望,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手臂猛地抬起,如同标枪般指向不远处一片半塌的、结构相对简单的居民楼废墟:
“看到那里没有?!三单元一楼!三户人家!至少六七口人!被预制板和断梁压住了!楼板不算厚!结构也没完全垮死!空间相对明确!”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高城和他身后的士兵,“你们带的工兵铲——正好清障!撬棍——正好撬开缝隙!那两把液压钳——正好切断碍事的钢筋!正好合用——!!!”
他猛地转向袁朗,语速飞快:“老袁!带你三队的人!带他们过去!教他们怎么安全使用液压钳在狭小空间作业!怎么配合撬棍和铲子!快!”
“明白!”袁朗干脆利落地应道,对着高城一扬下巴,“高营长!跟我来!那边正好缺人手清理碎砖和开辟通道!”
高城猛地抬起头,愣了一瞬!刚才的懊恼和羞愧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使命感冲散!他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胸膛猛地挺起,对着铁路嘶声吼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同样从失落中惊醒、瞬间挺首了腰板的士兵们,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都他妈听见没有——?!有活儿干了——!!!真刀真枪的活儿——!!!”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
“给老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拿出吃奶的力气——!!!别给第七师——!!!别给侦察营——!!!丢人——!!!”
“是——!!!” 震天的回应声带着绝地反击般的战意!
士兵们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扛起工兵铲,攥紧撬棍,紧跟在袁朗和老A队员身后,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那片半塌的居民楼废墟狂奔而去!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废墟的寂静!
吴哲举着那面沾满泥污却依旧鲜艳的红旗,紧跟在队尾。经过林峰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布满尘土的脸上咧开一个疲惫却无比释然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
“林队……总算……没白跑这一趟!”
林峰看着他们迅速融入那片废墟、很快传来工兵铲敲击水泥板的“铛铛”声、撬棍插入缝隙的“嘎吱”声以及高城那标志性的、穿透烟尘的指挥吼声,他转头对铁路低声说:
“这股子……见了活儿就往上扑的虎劲……一点没变。”
铁路轻哼了一声,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带着一种长辈看后辈般的复杂情感:“高城带的兵……什么时候……怂过?”
远处,何志军和范天雷正指挥着狼牙队员,将刚刚空投下来的重型液压破拆剪、扩张器等专业设备从物资堆里拖出,进行最后的检查和调试。那边,高城侦察营的士兵们正用最原始的工兵铲和撬棍,在老A队员的指导下,奋力清理着碎砖瓦砾,为专业设备开辟通道;这边,狼牙的队员们己经操控着冰冷的钢铁巨兽,发出低沉的液压轰鸣,准备向更深层的废墟发起冲击!
简陋的工兵铲与精密的液压剪,在废墟的不同区域此起彼伏地作业,发出的声音或沉闷、或尖锐,交织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充满力量的节奏!像一曲由不同乐器共同演奏的、向死神宣战的——生命交响曲!
不知何时,一缕难得的、带着暖意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烟尘云层,如同舞台的聚光灯般,精准地投射下来!
一束,落在那面在废墟间顽强舞动、沾满泥污却依旧猎猎作响的鲜红战旗上!
另一束,则慷慨地洒在每一个在废墟上奋力挖掘、搬运、操作、奔跑的——绿色身影上!
林峰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微颤,聆听着那由不同工具、不同部队共同奏响的救援乐章。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悄然涌遍全身。他突然觉得,有没有最先进的重型设备,或许……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只要这群人还在——
只要这抹绿色还在——
只要这面红旗还在——
只要这向死而生的心气还在——
就没有撬不开的废墟!
没有跨不过的绝境!
没有——救不回的生命!
救援——
本就是靠这千千万万双手,
在这片绝望的焦土上,
一铲一锹,
一点一滴,
硬生生——拼出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