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折扇玄机
苏州老宅的戏楼浸在暮春的细雨里,檀木戏台蒸腾着淡淡水汽。苏晚踩着跷鞋旋转,水袖掠过丝竹琴弦,将《牡丹亭》里的情思娓娓道来。台下坐着的顾鹤年轻摇折扇,象牙扇骨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突然重重敲在红木扶手之上:“停!”
她僵在原地,鬓边的珠翠随着喘息轻颤。顾鹤年起身时,月白长衫带起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把绘着墨竹的折扇己抵在她眉心:“杜丽娘游园惊梦,靠的是眼神流转,你这双眼睛......”扇骨突然转向她右眼角的朱砂痣,“倒像藏着二十年前的西湖水。”
空气瞬间凝固。苏晚后退半步,却撞进顾鹤年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自从来到苏州,这位昆曲名师总是对她格外严苛,此刻话中的玄机却让她浑身发冷。记忆突然闪回龙井山——林姨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浑浊的眼里映着冲天火光,而陈家老宅废墟中找到的襁褓布,同样沾着暗红血渍。
“顾先生这话......”她强作镇定,水袖却不自觉攥紧。顾鹤年突然轻笑,折扇“唰”地展开,露出扇面未干的墨迹:半阙《望江南》词中,“苏”字被浓墨反复勾勒,“二十年踪迹,谁记断桥边”的尾句旁,还画着朵残缺的莲花。
“明日卯时,寒山寺。”顾鹤年的声音混着戏楼漏雨的滴答声,“带上你母亲留给你的双鱼佩。”说罢,他将折扇塞进她手中,转身时广袖扫过妆台,胭脂盒应声落地,艳红的粉末洒在她绣鞋之上,宛如鲜血。
夜雨敲窗,苏晚辗转难眠。她着顾鹤年留下的折扇,发现扇骨夹层里竟藏着半张泛黄的信笺。烛火摇曳中,她辨认出“苏府护院陈水生”“渔网状胎记”等字样,字迹与父亲书房里的旧日记如出一辙。更令她心惊的是,信末画着的符号,与陈屿背上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寅时三刻,她揣着玉佩和折扇摸黑出门。寒山寺的钟声穿透雨幕,顾鹤年早己立在枫桥边,蓑衣斗笠下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二十年了。”他接过玉佩,两个半块双鱼瞬间合璧,月光照在接缝处,竟浮现出细小的篆字:“水生护主,以命相托”。
苏晚的膝盖突然发软。顾鹤年扶住她时,她闻到对方袖口的血腥气——那分明是新鲜的铁锈味。“你父亲没告诉你全部真相。”顾鹤年展开折扇,扇面的莲花突然渗出暗红,“陈水生是我师弟,二十年前为护你母亲,背上被叛徒的渔网状毒器所伤。而那叛徒......”他的目光投向苏州城方向,“正是如今赵家的当家主母。”
记忆如潮水翻涌。龙舟赛上赵家少爷暗藏铁刺的令旗、陈家老宅那场诡异的大火、父亲书房里被截获的信件......所有碎片在此刻拼成残酷的真相。苏晚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陈屿掌心的温度——原来他们自出生起,就背负着父辈的血仇。
“赵家这些年西处销毁证据。”顾鹤年将染血的折扇塞进她手中,“但你母亲临终前,把最重要的证物藏在了......”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火把照亮雨幕,数十名黑衣杀手举着弯刀冲来,为首的赫然是赵家的管家。
“快走!”顾鹤年挥扇迎敌,象牙扇骨在刀光中碎成齑粉。苏晚转身狂奔,绣鞋陷进泥泞也浑然不觉。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还有顾鹤年最后的呐喊:“去龙井山!茶王树下......”一声闷响惊得她回头,只见那抹熟悉的月白身影被利刃贯穿,倒在血泊之中。
雨越下越大,苏晚跌坐在路边。手中的折扇己被鲜血浸透,顾鹤年未说完的话在耳畔回响。她想起戏台上老师严苛的教导,原来每一句训斥、每一次提点,都是在隐晦地传递真相。而那把点过她朱砂痣的折扇,终究成了揭开身世之谜的钥匙,也成了染血的遗诏。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苏晚攥着残扇踉跄起身,朝着杭州方向走去。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困在绣楼里的柔弱女子。从顾鹤年用折扇点她朱砂痣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己开始转动。前方等待她的,不仅是龙井山的茶王树,更是一场关乎生死的复仇之战——为林姨、为陈父、为顾鹤年,也为二十年前含恨而逝的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