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话音刚落,那只攥着我手腕的手突然发力,力道竟比顾渊当年在忘川河拉我上岸时还猛。他的拐杖在云阶上一点,整个人像装了风火轮似的往前蹿,粉色云气裹着我们呼呼生风,我被拽得踉跄几步,鬓角的碎发都糊在了脸上。
“月老君!您慢着点!”我被他拽得脚尖离地,余光瞥见顾渊在身后大步追赶,镇魂链拖在云阶上划出火星,平日里从容不迫的他,此刻额角竟沁出了薄汗,白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活像只急着追兔子的雪狐。
“慢不得慢不得!”月老的拐杖“笃笃”敲着云砖,声音里带着笑,“再慢些,我那姻缘树的根都要被镜灵啃光啦!到时候三界男女都乱点鸳鸯谱,看你们俩往后喝喜酒都找不到正主!”他突然回头冲顾渊挤了挤眼,胡须翘得老高,“小顾啊,当年你追阿梦的时候可比这快多了,怎么?三万年过去,脚力还退步了?”
顾渊的脸“腾”地红了,追得更急,镇魂链都甩出了残影:“月老前辈莫要取笑!”
我被月老拽得哭笑不得,他手腕上的红线缠了我满胳膊,有几根还调皮地钻进我衣襟,蹭得人痒痒。路过瑶池时,他突然停下来,捡起块掉在地上的玉簪头塞给我:“喏,补你上次在幻境里烧坏的簪子,这可是昆仑山暖玉做的,比你那根结实!”说罢又拽着我往前跑,嘴里还念叨,“当年我就说你俩的红线是捆仙绳做的,扯不断!你看现在,果然剪不断理更乱……”
顾渊终于追上来些,伸手想拉住我的另一只手,却被月老用拐杖轻轻一挑:“急什么?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拉手!现在得保存体力——待会儿见了我那破命簿,保管你们头更大,跑的比我还急!”他脚下的云气突然加速,像片被风吹跑的粉桃瓣,把顾渊又甩下半尺远,只留下一串哈哈笑:“小顾加油!追上了有喜糖吃!”
我望着顾渊又气又笑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场景竟与三万年前如此相似——那时月老也是这样拽着我,在蟠桃会上躲避追着要红线的仙子,顾渊跟在身后替我们挡驾,手里还攥着我爱吃的桂花糕。原来有些时光,就算过了三万年,依旧鲜活得像刚发生过一样。
月老宫在云雾缭绕的天界里,像块被打翻的胭脂盒——朱红的宫墙在阳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琉璃瓦折射出七彩的光晕,远远望去,竟比凌霄宝殿还要惹眼。刚踏进院门,就被一股甜丝丝的香气裹住,抬头一看,院子中央那棵姻缘树枝头挂满了闪烁的红线,有的缠成同心结,有的打成蝴蝶结,风一吹,千万条红线簌簌作响,像无数对恋人在低声絮语。
“快,搭把手!”月老扔给我们两个玉梳,自己先搬了张竹凳坐在树下,抓起一把纠缠的红线开始梳理,“镜灵一闹,好端端的姻缘线全打成死结了,你看这对凡人的,本是天作之合,愣是被搅成了孽缘!”
我和顾渊挨着坐下,指尖刚触到那些红线,就觉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这些线里藏着无数细碎的欢喜:初遇时的心跳、执手时的温度、白发苍苍时的依偎。顾渊的镇魂链不知何时缠上了几根红线,金蓝两色交织在一起,竟格外好看。
“哎?这是什么?”顾渊突然停下动作,指尖挑起一根藏在树杈深处的红线。那线比寻常姻缘线粗了整整三倍,颜色也深些,像用陈年的胭脂染成,一端系在姻缘树最粗壮的枝桠上,另一端……咦?另一端,竟缠在月老的拐杖上!
我凑近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月老君,这是您的姻缘线,您还为自个儿谋私福呢?”
月老手里的玉梳“啪嗒”掉在地上,脸瞬间红得像宫墙,手忙脚乱地想去扯:“小孩子家懂什么!这是……这是我年轻时练手用的!”
“练手能用三万年?”顾渊挑眉,指尖轻轻一挑,红线末端竟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虚影——是个穿青衣的女子,正坐在月下捣药,眉眼温柔得像浸在水里的月光。
月老的胡子耷拉下来,叹了口气,索性不藏了:“罢了罢了,被你们这两个小机灵鬼撞见,也算缘分。”他捡起玉梳,慢悠悠地梳着那根红线,“她是药王谷的阿青,当年我为了给她讨一根千年何首乌,在药王谷的炼丹炉旁守了七七西十九天,头发都被烤焦了。”
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回忆的温甜:“后来啊,她为了救误食毒草的凡人,耗尽了修为,临走前把这根用她本命草药汁染的红线塞给我,说‘月老,等我轮回了,你可别把我的红线给系错了’。”
我和顾渊对视一眼,再也笑不出声。顾渊悄悄将那根红线往光亮处挪了挪,我则捡起地上的玉梳,帮着月老梳理那些纠缠的结。
“你们别笑我老糊涂还惦记着旧事,”月老突然嘿嘿一笑,用拐杖敲了敲姻缘树,“这红线啊,就跟你们俩一样,看着是两根,其实早拧成一股了。我这根虽然等得久了点,但总有一天,她会寻着线找回来的。”
风又起,姻缘树上的红线纷纷摇曳,月老那根粗红线在其中格外醒目,像条执拗的小溪,在千万条溪流里,静静等着属于自己的汇入。顾渊低头帮我拂去落在肩头的红线,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这满院的阳光——原来不止我们在等,这世间所有的等待,都藏在这些看似普通的线里,被时光细细编织着,总有圆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