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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很快。
洛杉矶东区，一条充斥着汽车修理店和旧货仓库的后街深处。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机油、尘土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气味。陈默用广告收益里划出的500美元，租下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破旧车库。门是锈迹斑斑的卷帘门，上面布满了不明污渍和凹陷；窗户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一小排，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透进来的光线昏暗而浑浊。这里，就是“默时代工作室”（MoTime Studio）的第一个正式基地。
卷帘门被陈默费力地推上去一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昏黄的灯光下（仅有的一个灯泡接触不良，还时不时闪烁），未来的“帝国基石”们聚集了。
林薇(Lin Wei)：站在稍微干净点的角落，穿着她日常的旧衣服，素面朝天。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翻旧的表演理论书和几张打印的剧本，正用一支廉价眉笔在自己手背上试色——她暂时还兼任着化妆师的角色。眼神里少了些咖啡馆时的迷茫，多了点专注和跃跃欲试的紧张。
迈克(Mike)：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白人青年，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前，胡子拉碴，穿着一件印着模糊乐队logo、领口磨损的T恤。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边角磨白的旧相机包，里面是他吃饭的家伙——一台型号老旧的二手佳能单反相机（60D）。他梦想是拍纪录片揭露社会黑暗，但现实是靠着拍婚礼和宠物写真糊口。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同样油腻的布擦拭镜头，眼神带着点艺术家式的挑剔和…对环境的嫌弃。
拉吉(Raj)：一个瘦小的印度裔年轻人，顶着一头浓密蓬乱的黑发，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对屏幕的专注光芒。他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台老旧的戴尔笔记本电脑，风扇正发出如同首升机起飞般的狂躁轰鸣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他是自学成才的剪辑师兼特效“大师”，精通各种盗版软件和免费插件，在网上论坛小有名气。此刻，他正皱着眉头，调试着一个绿幕抠像的参数。
车库中央的地面上，堆着陈默这几天从旧货市场和网上淘来的“家当”：
一张巨大的、皱巴巴的绿色幕布（关键道具），颜色有些发灰，靠近边缘的地方还有一个不太显眼的破洞。
三盏从工地用品店淘来的、外壳沾满水泥点的强力卤素工作灯（光源担当），连着的电线像蛇一样盘踞在地上，插在一个老旧的接线板上。
几个充当道具的破旧纸箱，一张缺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还有一把从垃圾堆旁捡来的、掉了漆的“教父”扶手椅。
空气里混合着灰尘、机油、旧布和电子设备过热的气味。没有空调，只有角落里一个摇头晃脑的小风扇，发出无力的嗡嗡声，吹动着闷热的空气。
“这就是…总部？”迈克放下镜头布，环顾西周，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诞感。拉吉推了推眼镜，风扇的噪音太大，他似乎没听清，只是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参数。
陈默站在卷帘门口，逆着外面投进来的些许天光，身影显得格外瘦削却挺拔。他拍了拍手上沾的灰，目光扫过他的初创团队和那堆寒酸的设备，脸上没有任何窘迫，反而有一种近乎野蛮的兴奋。
“没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异常清晰，“从今天起，这里就是‘默时代’的心脏。我们用‘垃圾’拍出来的东西，会从这里，流向百万人的手机屏幕。欢迎入伙。”
拍摄场地。
夜色笼罩，半埋的车库如同一个蒸笼。三盏工地卤素灯被粗暴地架起，对准了中央那片铺开的、巨大的绿色幕布。炽白的光线如同小太阳，将这片区域烤得滚烫，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汗水瞬间从每个人的毛孔里钻出来。
林薇站在绿幕前。她换上了一件陈默淘来的二手礼服裙——款式过时，蕾丝边有些脱线，颜色是略显廉价的香槟金。迈克临时用发胶给她抓了个略显成熟（但依旧粗糙）的发髻。强光打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她的眼神复杂，交织着震惊、难以置信、屈辱、以及一丝深埋的、被唤醒的悸动。她手中紧紧捏着一张陈默打印出来的、特意做旧了的拍立得照片。
“A！”陈默的声音穿透风扇的轰鸣和灯光的滋滋声。他没有导演椅，就站在迈克旁边，一手拿着他那部屏幕碎裂的SunnyMax手机（既是备用机，也是场记板），另一只手攥着一卷皱巴巴的剧本。
镜头对准林薇（艾拉）。迈克单膝跪地，肩膀顶着沉重的单反，额头上的汗珠滚落进眼睛里，他用力眨了一下，努力稳住因疲惫而有些颤抖的手臂。取景器里，林薇的脸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却异常。
“林薇！”陈默的声音像鞭子，“情绪！再点！想想你弟弟的病床！想想这99天你受的每一分屈辱！现在！你看到了什么？！那不是垃圾！是…是…”他顿了一下，似乎也被这简陋场景下的情绪感染，“是你的过去！是你的救赎！屈辱后的震惊！难以置信！命运在玩弄你！”他的引导简单粗暴，却首指核心。
林薇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捏着“照片”的手指关节发白。她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绿幕，看向一个不存在的、象征着唐·维托权威的方向，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是震惊，是屈辱，更是被巨大命运转折冲击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
“Cut！”陈默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满意。他立刻看向拉吉。
拉吉盘腿坐在风扇前，膝盖上的笔记本屏幕正通过HDMI线连着迈克单反的监视器输出（一个简陋的实时监看方案）。屏幕上播放着刚拍的片段，风扇狂转试图给过热的机器降温。拉吉厚厚的镜片上反射着屏幕光，他眉头紧锁，手指在滚烫的触摸板上飞快滑动。
“拉吉！”陈默凑过去，“这段绿幕抠图！注意她的头发边缘！还有那该死的破洞，后期一定要修掉！灯光太硬了，阴影边缘能不能柔化一点？”他指着屏幕上林薇头发边缘一些细微的绿色溢出和背景幕布上那个明显的破洞。
拉吉头也不抬，鼻尖上全是汗珠，语速飞快地嘟囔着：“边缘…算法在跑…噪点…破洞…克隆图章…柔光…加个蒙版…渲染时间…风扇要炸了…”
整个车库就是一个嘈杂、闷热、充满廉价感却异常专注的战场。陈默是唯一的指挥官，在导演、场记、制片、美术指导（如果那算美术的话）之间无缝切换。
在这时——
砰！砰！砰！”
卷帘门被用力拍响，巨大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库里炸开，吓得拉吉手一抖，笔记本差点从膝盖上滑落。迈克也被惊得肩膀一耸，镜头晃了一下。
“嘿！里面的人！开门！”一个流里流气、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穿透铁门传进来，伴随着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和用脚踹门的声音。
“妈的…”迈克低声咒骂了一句，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宝贝单反。
林薇脸上的表情瞬间从角色中抽离，换上真实的紧张和恐惧，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到了绿幕后面。
拉吉紧张地推了推眼镜，看向陈默。
陈默脸上的专注瞬间褪去，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他手里还握着那部破手机和皱巴巴的剧本。他示意迈克和拉吉别动，让林薇藏好。然后，他深吸了一口闷热浑浊的空气，迈步走向那扇被拍得砰砰作响的卷帘门。
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外面踹门的声音更大了。
“嘿！黄皮小子！聋了吗？新搬来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保护费！赶紧开门孝敬！”另一个更粗哑的声音吼道，伴随着下流的笑声。
陈默沉默着，背对着车库内紧张的众人。他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判断着人数和距离。昏暗闪烁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只有握着手机和剧本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车库内只剩下风扇的狂啸和门外越来越不耐烦的叫骂与踹门声。
草台班子的第一场“戏”外危机，来得猝不及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