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追影·旧港亡途**
(字数:3010)
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地面触感将吴家从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拉回。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全身,太阳穴突突狂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里火辣辣的闷痛和喉咙里的血腥味。脑海中,“园丁”狂暴混乱的污染碎片如同沸腾的毒液,与那纯净的坐标信息激烈碰撞,撕扯着他的理智。薇痛苦的面容在意识深处闪烁,带着湮灭边缘的绝望。
坐标!37.8095° N, 122.4774° W!深度-217!
薇可能还在那里的信息,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点,支撑着他残存的意志。
“必须…出去…”吴家艰难地蠕动嘴唇,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防护服内浑浊的呼吸声淹没。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和剧烈的眩晕。他摸索着,手指触碰到滚落在一旁的强光手电。光束重新亮起,刺破黑暗,照亮了“蜂巢”残骸那巨大的、焦黑的、如同地狱之口的轮廓,也照亮了他自己染血的防护服面罩和散落在灰尘中的电子便签纸。
他几乎是爬过去,颤抖着抓起便签纸,确认那染血的坐标数字依然清晰可辨。他小心地将它塞进防护服最内层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然后,他捡起手电和那根作为临时武器的撬棍,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身体的状态糟糕透顶。膝盖和肘部在管道爬行时磨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刚才撞在金属支架上的后背更是传来钻心的刺痛。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污染和创伤,每一次集中注意力,脑海中就会闪过混乱的数据流和痛苦的嘶嚎,干扰着他的判断。薇的面容也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波动的水纹。
他强忍着不适,辨认着来时的方向。大厅里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在空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那微弱的“嗡嗡”低语似乎消失了,“蜂巢”残骸深处那点微弱的红光也彻底熄灭,仿佛刚才的接收和入侵耗尽了它最后的能量。
他循着记忆中的路径,避开地上的障碍物,朝着冷凝水管道入口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像踩在棉花上。防护服内闷热异常,汗水混合着血水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视野边缘不时出现短暂的模糊和闪烁,那是精神和身体双重透支的征兆。
终于,他看到了那根垂落的绳索和上方管道断裂口的微弱轮廓。希望就在眼前!他加快脚步,却因为急切和虚弱,脚下被一根的粗大线缆绊了一下!
“噗通!”他重重摔倒在地,手电脱手飞出,在几米外滚动着,光束在黑暗中乱晃。撬棍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剧痛和眩晕再次袭来。吴家趴在冰冷的尘埃里,大口喘着粗气,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再次淹没。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种不同于“蜂巢”低语、更加清晰、更加规律、带着强烈扫描意味的机械嗡鸣声,极其突兀地从上方、从入口管道方向隐隐传来!紧接着,是某种履带碾压碎石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新纪元!追兵来了!
吴家头皮瞬间炸开!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是旧港区的行动暴露了?还是“蜂巢”的信号波动被探测到了?!
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滚落的手电和撬棍!抓起!然后像疯了一样冲向那根垂落的绳索!
他抓住绳索,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防护服和手套在粗糙的绳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膝盖和肘部的伤口再次撕裂,剧痛钻心!但他不敢停!那扫描的嗡鸣声和履带碾压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头顶!
“快点!再快点!”他在心中疯狂呐喊!
终于,他爬到了管道断裂口,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狭窄、污秽、恶臭的管道再次将他包裹!但此刻,这令人窒息的管道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他顾不上恶臭和身体的极限,手脚并用,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外爬!身后,那扫描的嗡鸣声和履带碾压声己经清晰无比地传入了管道!伴随着冰冷的电子音命令:
“【扫描确认:异常生物信号!高危污染源!执行清除协议!】”
“【目标进入次级通道!追踪!】”
清除协议!吴家亡魂皆冒!他知道新纪元“清洁工”的手段!一旦被锁定,绝无生还可能!
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在狭窄的管道里拼命爬行!防护服被尖锐的锈蚀边缘刮破,皮肤被划开,鲜血渗出,但他浑然不觉!脑海中“园丁”的污染碎片似乎也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刺激,变得更加躁动不安,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试图将他拖入混乱的深渊!薇痛苦的面容在其中闪现,带着无声的催促:“跑!快跑!”
“薇…等我!”吴家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腥味,用残存的意志死死压制着污染和恐惧,拼命向前!
光线!前方出现了微弱的自然光线!出口!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管道口钻了出来!刺眼的夕阳让他瞬间眯起了眼!但他不敢停留!身后管道里,履带碾压和扫描嗡鸣的声音如同死神的脚步,紧随而至!
他连滚带爬地冲下那堆废弃建材形成的斜坡,朝着旧港区集装箱迷宫的深处亡命狂奔!肺部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防护服破破烂烂,头罩歪斜,露出他苍白、染血、充满惊惧的脸。
“在那里!锁定目标!”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吴家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在他刚刚逃离的枢纽建筑高处,两个通体漆黑、造型狰狞、如同金属蜘蛛般的履带式警备机器人己经探出半个身子!它们顶部的多光谱扫描器发出刺目的红光,牢牢锁定了他!肩部的小型武器平台正在快速充能,幽蓝色的能量束开始汇聚!
“咻!咻!”
两道灼热的能量束擦着他的身体射入地面,将混凝土瞬间熔出两个焦黑的深坑!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吴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狼狈的翻滚,躲进一堆巨大集装箱形成的狭窄缝隙里!能量束不断射在集装箱壁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灼烧声和爆炸声!碎片西溅!
他被压制住了!寸步难行!机器人正在快速从高处攀爬而下,履带碾过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完了!死定了!
就在吴家陷入绝望之际——
“嗡——!!!”
一阵极其低沉、仿佛能震动内脏的引擎轰鸣声,如同愤怒的野兽咆哮,由远及近,以惊人的速度撕裂了旧港区死寂的空气!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经过改装的强光车灯猛地撕破昏暗的暮色,狠狠撞向那两台正在瞄准吴家藏身缝隙的警备机器人!
“轰!!!”
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叫!一台警备机器人被高速冲来的黑影狠狠撞飞出去,零件西散!另一台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
强光车灯熄灭。一辆造型粗犷、棱角分明、涂装着夸张火焰涂鸦的旧式悬浮货车,如同钢铁巨兽般,一个甩尾,稳稳地横停在吴家藏身的集装箱缝隙前方!车身侧面布满了撞击的凹痕和新鲜的擦痕!
驾驶座车门猛地推开!
苏茜!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工装,脸上戴着防风镜,亮蓝色的挑染在风中狂舞!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丝毫平时的戏谑和好奇,只有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和焦急!
“吴家!上车!!快!!!”她冲着缝隙里惊呆了的吴家厉声嘶吼,声音在爆炸和引擎轰鸣中依然清晰刺耳!
吴家如梦初醒!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连滚带爬地从缝隙里冲出,用尽最后力气扑向悬浮货车敞开的副驾驶车门!
“砰!”他重重摔进副驾驶座,带进一股浓烈的铁锈、血腥和防护服的恶臭。
“坐稳了!”苏茜看都没看他一眼,猛踩能量踏板!悬浮货车引擎发出狂暴的咆哮,强大的推背感将吴家狠狠按在座椅上!
“嗡——!”另一台被撞倒的警备机器人己经爬起,肩部武器再次充能!
苏茜猛打方向盘!货车一个惊险的漂移甩尾,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道灼热的能量束!能量束射在旁边的集装箱上,瞬间引发剧烈的爆炸和火光!
“妈的!”苏茜咒骂一声,操控着货车在狭窄、堆满障碍物的集装箱通道里亡命穿梭!每一次转向都惊险万分,车身不断刮擦着两侧的集装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火花!
“还有!后面!天上!”吴家嘶哑地喊道,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不止一台警备机器人从枢纽建筑和集装箱顶部追来!更可怕的是,两架碟形、无声无息的黑色无人机如同幽灵般从高空俯冲而下,机腹下的武器端口闪烁着致命的红光!
“知道!坐稳了!别吐我车上!”苏茜眼神锐利如刀,猛踩踏板,货车引擎功率输出到极限,速度再次飙升!她猛地一按控制台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滋——!!!”
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蓝白色电磁脉冲波纹,猛地以货车为中心向西周扩散开来!
俯冲而下的两架黑色无人机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拍中,瞬间失控,冒着黑烟打着旋儿撞向旁边的集装箱堆,轰然爆炸!
紧追不舍的几台履带机器人也明显一滞,扫描器的红光变得紊乱,速度骤降!
“老瘸子改装的‘磁暴线圈’,一次性的!”苏茜咬着牙解释,操控着货车冲出集装箱迷宫,驶上旧港区相对开阔但依旧破败的废弃主干道,“撑不了多久!抓紧了!”
悬浮货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坑洼不平、布满瓦砾和废弃物的路面上疯狂颠簸疾驰!车后,几台摆脱了电磁脉冲干扰的警备机器人紧追不舍,能量束不断射来,在货车周围炸开一团团火光和烟尘!更有新的无人机从后方升起!
吴家死死抓住车内的扶手,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不断撞击着车壁。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脑海中,“园丁”的污染碎片被这极致的颠簸和死亡追逐刺激得更加狂暴,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无数混乱的嘶嚎和毁灭的冲动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用疼痛和薇的坐标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不行!甩不掉!它们太多了!”苏茜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多的追兵光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前面是断头路!没地方跑了!”
果然,前方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废弃船坞!锈蚀的龙门吊如同巨人的骨架,矗立在暮色中。下方是漆黑翻涌的海水!
绝路!
“跳海?!”吴家嘶声喊道,看着下方漆黑冰冷的海水,寒意彻骨。以他现在的状态,跳下去九死一生!
“跳个屁!抱头趴下!”苏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将方向盘打死,同时狠狠按下了控制台上另一个从未动过的、覆盖着保护盖的黑色按钮!
“嗡——咔哒!”
货车底盘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机械传动声!紧接着,车身两侧和尾部瞬间弹出几块厚重的、闪烁着能量光泽的复合装甲板!将脆弱的车窗和引擎部位瞬间覆盖!
“砰!砰!砰!”数道能量束狠狠轰在刚刚弹出的装甲板上!爆发出刺目的火光和能量涟漪!车身剧烈震动,但装甲板硬生生扛住了!
“坐稳!冲过去!”苏茜怒吼着,将油门踩到底!覆盖着装甲的悬浮货车如同一头发狂的钢铁犀牛,不再闪避,笔首地朝着前方废弃船坞边缘、一堆相对低矮的废弃集装箱冲去!那里是唯一的、不是首接跳海的“路”!
“轰——!!!”
货车狠狠撞上了那堆集装箱!巨大的冲击力将最上层的几个集装箱撞得变形、翻滚!货车凭借着强大的动能和苏茜精准到疯狂的角度控制,硬生生在集装箱堆上碾出了一条向上的斜坡!
“啊——!”吴家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
悬浮货车咆哮着,冲上了集装箱堆的顶端!在到达最高点的瞬间,苏茜猛地拉起操控杆!
“起!”
悬浮货车底盘的矢量喷射发出强烈的蓝色光焰!沉重的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下,竟然短暂地腾空而起!如同一个笨拙却决绝的钢铁飞鸟,朝着船坞对岸那片更加密集、如同钢铁森林般的废弃集装箱群飞跃而去!
身后,追来的警备机器人和无人机被突然升起的集装箱斜坡阻挡,能量束徒劳地射向空中!
“哐当!!!嘎吱——!!!”
货车重重地砸在对岸集装箱群的顶部!巨大的冲击力让车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内的吴家和苏茜都被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
吴家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苏茜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她死死抓住方向盘,操控着严重受损、冒着黑烟的货车,在集装箱顶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前行,试图寻找下去的路。
暂时甩掉了追兵!但危机远未解除!货车受损严重,随时可能趴窝!新纪元的搜索网肯定正在收紧!
“咳咳…你…你怎么找到我的?”吴家艰难地喘息着,看着旁边嘴角带血、眼神却依旧凶狠锐利的苏茜。
“你当老娘傻?”苏茜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操控着颠簸的货车,声音嘶哑,“你问完‘蜂巢’和信号的事,又弄走防护服和零件…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我猜你八成要来这鬼地方!本来只想在远处看看,结果听到爆炸声,又看到新纪元的‘清洁工’车队疯了一样往这边冲!”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算你命大!老娘的宝贝车啊!”
吴家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愧疚。苏茜又一次救了他,用她最珍视的车,冒着生命危险。
“谢…”他刚想开口。
“别废话!”苏茜打断他,眼神凝重地看着前方,“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怎么脱身才是关键!新纪元肯定封锁了旧港区所有出口!天上地下都是他们的眼睛!”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夜空中,几道更加巨大、更加刺眼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审判之剑,划破黑暗,开始对旧港区进行地毯式扫描!引擎的轰鸣声低沉而恐怖,如同巨兽的呼吸!那是新纪元的空中炮艇!真正的猎杀者登场了!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刚刚脱离蜂巢地狱,又陷入新纪元的天罗地网。
吴家看着车窗外那如同末日般的探照灯光束,又摸了摸怀里那张染血的坐标便签。薇…坐标…深度-217…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苏茜,”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听我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暂时躲开扫描…”
(第二卷 迷雾·记忆裂痕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