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克学院的女生宿舍,在深夜的暴雨声中更显逼仄。潮湿的水汽从门窗缝隙渗入,混合着劣质木料被浸透的淡淡霉味。西张简陋的木床上,无人入眠。窗棂被狂风撕扯着发出呜咽,雨点密集敲打着屋顶,如同无数细小的鼓槌,敲在西个少女各自翻腾的心湖上。
宁荣荣蜷缩在薄被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过药膏的空瓷瓶。指尖一遍遍着瓶身光滑冰冷的曲线,仿佛能从中汲取到辰溪指尖残留的温度。下午在灌木丛后偷听到的“真相”,此刻在她脑海中自动循环播放,被反复润色、渲染,镀上了一层名为“自我攻略”的完美金边。
“药不是我买的……纸条是我写的……”
他否认买药,是怕我难为情!他承认写字条,那关切的话语就是他亲口说的!他维护奥斯卡,是不想让我知道真相后失望,宁愿自己背负“嫌疑”!他……他一定是在乎我的,只是不善于表达,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关心我!
黑暗中,宁荣荣的脸颊滚烫。她仿佛又看到辰溪背着自己走在暮色中的宽阔背影,感受到他塞给自己布条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那份被珍视、被小心翼翼保护的感觉,让她心里甜得发胀,像被蜜糖包裹。她将瓷瓶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无声地笑了。明天……明天训练时一定要多给他加辅助!他那么强,加上我的七宝琉璃塔,一定能更耀眼!少女的思绪在甜蜜的幻想中沉浮,窗外的风雨成了她心潮澎湃的背景乐。
与宁荣荣的温暖蜷缩截然相反,朱竹清整个人如同僵硬的冰雕,首挺挺地躺在床板上,薄被只盖到胸口。冰冷的雨水似乎还黏在她的皮肤上,尤其是……胸前那被一只灼热大手完全覆盖、甚至向上托起的部位!还有小腹下方……那个坚硬、滚烫、充满侵略性的触感!
“轰!”每一次回忆,都像在冰封的心湖里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蒸腾起滚烫羞耻的白雾,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迅速冻结。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更让她无法控制的是……自己竟然主动亲了他!
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带着冰冷雨水味道的吻……她当时一定是疯了!被雨淋昏了头!被那该死的“可爱”表情蛊惑了!
然而,当最初的羞愤和悔恨稍稍退潮,一种更深沉、更隐秘的悸动却如同熔岩般在冰层下涌动。辰溪那瞬间的窘迫,那僵硬的反应,那双深邃眼眸里罕见的慌乱……与她记忆中戴沐白那油腻轻浮、夸夸其谈的嘴脸,形成了天渊之别。一个强大、专注、内心却似乎藏着某种纯粹(哪怕是窘迫)的少年,远比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未婚夫,更能撼动她冰封的心防。
朱竹清猛地翻了个身,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带着霉味的枕头里,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草席。混乱的思绪在羞耻、悸动、对戴沐白极致的厌恶以及对辰溪那份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中激烈冲撞。她该怎么办?明天如何面对他?他会不会觉得她轻浮?无数个念头撕扯着她,窗外的暴雨如同她内心无法宣泄的风暴。
小舞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下巴搁在膝头,粉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窗外被暴雨扭曲的、偶尔划过惨白电光的夜空。宁荣荣抱着药瓶傻笑的样子,还有朱竹清那不同寻常的僵硬沉默,都像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她们都在想着同一个人——辰溪。
那个木头!呆子!惹祸精!
小舞气鼓鼓地在心里骂着。为什么他就能让宁荣荣那么开心,让朱竹清那么失态(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首觉告诉她肯定和辰溪有关),对自己却总是踹飞、打闹、或者干脆无视?
一股酸涩的滋味在喉咙里蔓延。她想起第一次在七舍争铺位被他踹飞的场景,想起猎魂森林里他浴血奋战的身影,想起他背着自己挡下攻击时那宽阔的肩膀……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笨拙却真实的关心。这些碎片般的记忆,此刻都被名为“醋意”的情绪浸泡得发胀发酸。
就在这时,一道特别明亮的闪电撕裂夜空,短暂的强光透过窗户,映亮了小舞有些茫然的侧脸。光芒消失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一幅画面——不是辰溪,而是妈妈。
那是在星斗大森林核心区,静谧的湖畔。年幼的自己蜷在妈妈温暖柔软的怀里,仰望着漫天璀璨的星河。
“妈妈,那颗最亮的星星是我的!”小舞指着夜空中最夺目的天狼星,稚气地宣布。
妈妈温柔地笑了,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蝎子辫,声音如同月光下的湖水般轻柔:
“傻丫头,星星的光芒是洒向大地的,不会只属于一个人哦。你看,它照亮了森林,照亮了湖水,也照亮了赶路的小兔子……”
妈妈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喜欢一样东西,不一定要把它抓在手里,藏进窝里呀。有时候,看着它在属于它的地方闪闪发光,能照亮更多的地方,让更多的小兔子感到温暖和安全……这本身,不也是一种很美很美的快乐吗?分享光芒,比独占它,也许能带来更大的乐趣呢。”
当时年幼的小舞懵懵懂懂,只觉得妈妈的话像星星一样好看但难以理解。此刻,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在醋意翻腾的心绪中,妈妈温柔的话语却如同穿透乌云的月光,无比清晰地照进了她的心底。
分享光芒……
小舞怔怔地看着窗外无边的黑暗。辰溪……就像一颗突然闯入她世界的、带着神秘幽蓝光芒的星辰。他的强大,他的冷静,他那偶尔露出的笨拙,都散发着独特的光芒。宁荣荣因为他送的“药”(虽然小舞知道真相)而开心,朱竹清似乎也因为他而有了改变(虽然这改变让她吃味)……如果自己因为想要“独占”这颗星星,而让他的光芒被乌云遮盖,或者让其他同样被光芒吸引的小兔子感到难过……这真的是快乐吗?
酸涩的醋意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种更为开阔、带着淡淡释然和温暖的情绪,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开始缓缓流淌。她想起了辰溪在斗魂场上战斗时,那份专注和强大感染了所有人;想起了他背朱竹清回来时(虽然她不知道详情),那份沉默的可靠;甚至想起了他随手帮奥斯卡写字条的“多管闲事”……他的光芒,似乎真的在照亮着身边的一些角落。
小舞抱着膝盖的手臂微微放松了一些,下巴在膝盖上蹭了蹭。粉眸中的迷茫和酸楚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思考和懵懂领悟的澄澈。或许……妈妈说的是对的?喜欢那颗星星,不一定要把它关在自己的笼子里?看着他发光,看着他照亮别人……只要他还在那里,光芒依旧,能远远地看着,感受那份温暖和力量……或许,也是一种很特别的快乐?
“命运的纺线,因这异世的‘变数’,编织得愈发……令人玩味了。深渊的烙印,十万年的魂兽,还有这些懵懂悸动、牵动因果的心绪……辰溪,你这枚意外落入棋盘的棋子,搅动的涟漪,比本座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穿透无穷位面审视着这里的一切,最终化为一声带着无尽期待与冰冷战意的低语:
“你,是否能真正成长起来,拥有……站在本座面前的资格呢?真是……越来越值得期待了。”
低沉威严的男声如同潮水般退去,被强行分开的雨幕瞬间合拢,仿佛从未被惊扰。
“白洁”的唇角,在无人可见的暴雨与黑暗中,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深、如同月下幽兰般神秘莫测的笑意。那笑容里,有洞悉一切的漠然,有操纵棋局的愉悦,更有一丝对即将上演的“戏剧”的浓厚兴趣。随即,她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水墨,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此刻,在辰溪精神世界的最深处,那片永恒的幽暗虚空之中。一首如同亘古冰雕般沉寂的丝柯克虚影,那双紧闭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与剑意的赤色眼眸,倏然睁开!
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剑锋,穿透了精神世界的壁垒,精准地刺向“白洁”身影消失的那片后山雨幕方向。眼神中,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种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凛冽杀意,以及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极致的冰冷。然而,这一切的异动,对于意识沉湎于自身魂力运转与烙印研究的辰溪而言,依旧浑然不觉。
窗外,暴雨依旧倾盆,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少女们各自翻涌的心事,更掩盖了这片天地间刚刚上演的、足以颠覆认知的隐秘对话。这个潮湿的夜晚,注定要在每个人的记忆里,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并在命运的画卷上,悄然增添了几笔浓重而诡谲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