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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的青铜烛台烧得正旺，烛火在玉阶上流淌出蜿蜒的光痕，明明灭灭间，那光影竟扭曲成甩袖的模样，妖异而凄惶。
扶苏垂着眼，盯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指甲缝里嵌着干涸的血痂，是方才攥紧剑柄时被震裂的。
不远处，蒙毅的尸体躺在冰冷的金砖上，铠甲缝隙渗出的血珠正‘嗒、嗒’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晕开深色的花，那声音在死寂的宫殿里被无限放大，像有人用针一下下扎着他的神经。
“逆子！你当街抗命，斩杀甲士，现在整个咸阳都在传你谋反！你果真要反朕？”
帝王声音的威严和愤怒让扶苏感觉后颈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竖。
扶苏盯着秦始皇手背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幼时骑在他肩头看阅兵的场景，那时他的手还能稳稳托住扶苏。
可如今，那双曾横扫六国的手，正攥着扶苏的生死。
“儿臣无罪！“扶苏突然挺首脊背。
“住口！”帝王的目光像冰锥扎进蒙毅铠甲的血洞，冕旒突然剧烈晃动——
秦始皇猛地抓起案头玉镇，却在砸下的刹那顿住。
秦始皇看到蒙毅的尸体，又看了看玉阶下跪着的扶苏，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蒙毅的祖父蒙骜将军抱着襁褓中的扶苏，笑着对年轻的秦王说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可现在，蒙氏一门死伤殆尽，蒙骜，蒙武，就连蒙毅都……
秦始皇指节捏碎了竹简边缘，能清楚看见碎屑划破他的手掌。
秦始皇继续凝视着扶苏脸庞时恰好落在扶苏垂着的眉骨上——
那道眉弓在蒙骜将军布满老茧的掌心里，皱着鼻子打奶嗝，睫毛上还沾着奶渍。
看到扶苏手心中细微的豁口，那是十年前扶苏玩剑不小心磕出来的，当时这孩子捧着手哭红了眼，最后还是他自己笑着用朱砂在孩子鼻尖点了个红点，哄了半天才破涕为笑。
他看见扶苏额角渗出的汗珠正沿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砖缝里，像极了那年阅兵时，这孩子骑在他肩上，汗湿的头发蹭着他下颌，奶声奶气地喊“父皇快看，蒙恬叔叔的枪尖在发光”。
他最终从齿缝里只挤出三个字：“滚出去。”
赵高突然如癫似狂地扑到地上，
“陛下明鉴！扶苏公子因焚书怀恨，竟当街斩杀平乱将士，还扬言要...“
扶苏余光瞥见一旁的李斯不断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那眼神像深潭，倒映着各方势力的博弈。
赵高看着一首未言的秦始皇，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骨节错位的闷响，却似毫无察觉，只把额头往地面蹭，仿佛要将自己揉进泥土里：
“陛下明察！扶苏公子这是要动摇大秦根基啊！”
“你个阉人，杀了蒙毅还想杀我，你看我不砍了你”未等赵高说完，扶苏捡起蒙毅腰间的配剑，砍向赵高。
瞬间，羽林卫将扶苏团团围住，而龙椅上的秦始皇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声音沙哑的说道：
“去上郡！跟着蒙恬修长城，什么时候我让你回来，你才能回来！”
扶苏猛地抬头，脸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愤怒：
“父皇！儿臣……”
但话音未落，他便死死咬住下唇，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声怒斥是父皇最后的体面。
上郡有蒙恬，有三十万长城军团，更重要的是，远离咸阳这潭死水，才能摆脱赵高的眼线。
还记得蒙毅死前抓住他的腰带说：“远离咸阳……”
想到这里，扶苏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表面是流放，实则是父皇……或是命运，给了他一线生机。第一步，终于成了。
夜，无声。
与此同时，赵高府邸。
“没想到这扶苏，竟如此难缠。”
赵高的声音沙哑而阴森，身旁的小宦官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毒酒：“大人，要不要...”
赵高突然暴起，将酒杯砸在地上：“蠢货！之前暗杀可以说扶苏抗旨，现在杀他，陛下能饶过我们吗？”
“去上郡，哼，那就别想活着回来”
“倒是这李斯，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高看着面前桌案上，一封有着“李”字的竹简在烛火中摇曳。
与此同时，在丞相府中，李斯也正凝视着案头的竹简，竹简封面上的“赵”字被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手上的扳指，眉头紧皱。
“扶苏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暗藏玄机。”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这就是您要保下扶苏公子的原因？但这样，赵高会不会…..”李斯的长子李由在一旁问道。
“不知为何，我发现扶苏和之前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同，我也说不出来，而赵高此人，阴狠毒辣，扶苏和蒙氏兄弟若倒，朝堂必将大乱。那我们也有可能被清算。”
一旁的门客试探着问：“丞相，那我们...”
李斯抬手打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急，再等等，静观其变，待局势明朗，再做定夺。”
掖庭宫中。
寒气渗入骨髓，扶苏握住蒙毅的手，那温度己凉得像冰。
他缓缓松开，指尖却黏上一片异样的温热——不是铠甲外的血，那温热来自内衬。
扶苏猛地撕开蒙毅铠甲的内衬布片，里面掉出一小块染血的布条，布角用银线绣着个极小的“毅”字。
布条上的血书己有些晕染，字迹却异常清晰，是蒙毅独有的刚劲笔法：
看着血书的扶苏脸上，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恍然大悟。
扶苏捏紧布条，指节几乎要将其揉碎。
“赵高，”扶苏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你以为把我支去上郡就安全了？等着吧，我会带着蒙恬的兵，回来亲手剥开你的皮。”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这些忠肝义胆之人的生死。
扶苏走到窗前，看着寒夜里的雪花说道：“赵高，看我怎么弄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