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满场哗然。
丽姿死死攥住傅成昀的手臂,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傅婷板着一张脸走上前拽她,口中小声说着什么。
浮于表面的其乐融融快要压不住了,窸窸窣窣的耳语声渐渐传出。清脆的快门声响彻大门外的花园。闪光灯将略显昏暗的客厅照的犹如白昼。
傅成昀第一时间去看傅沉表情。
没有想象中的狂怒,傅沉面无表情回望过来。西目相接的一瞬间,傅沉露出个老父亲般的慈祥的微笑。
糟了!傅成昀脑中警铃大作。
老东西留有后手!
“好好好!这是我们傅家的大喜事啊!”傅沉走到媒体面前,“成昀要当爸爸,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和蔼的笑容和傅成昀的虚假笑脸如出一辙,“只是往后成昀要照顾家庭,又要顾全公司,恐怕身体吃不消啊。”他拍了拍傅成昀的肩膀,一副慈父做派。“这样吧,公司的事我让林喻学着去做。也能替哥哥分一部分忧嘛!”
傅成昀稍微松下一口气。
林喻那个蠢货除了会跟在他妈后面阴阳怪气以外,别的什么也学不会。指着他打理公司,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他有样学样,装出一副孝顺儿子模样,毫不躲闪的回视着傅沉。“谢谢爸爸这么为我考虑。过几天您还得来喝我们的喜酒呢。”
父子两个在媒体前,相视一笑。两双极为相似的眸光中,各怀心事。
媒体的力量不容小觑,不论暗藏哪些机锋,一旦传播出去,就定了型,再也不能改变。
当即就有媒体发文【傅氏大公子未婚妻艳压青梅,丽氏千金痛失所爱!】
尽管狗血,但这就是傅成昀要的效果。
母亲短暂而苍凉的一生像是一枚烙印,印在他的心头。每每忆起,都灼热火烧的他坐立难安。
傅成昀愿意步步为营,用一辈子去交换母亲临死对他的一句嘱托。
妈,您看到了吗?今天就是我摆脱傅沉控制的第一仗。
大局己定,傅沉点到为止。他和宾客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大宅。
宾客散尽,丽姿也被傅婷连拖带拽着上了车。窗帘被佣人重新拉上,严丝合缝。偌大的客厅中没有一丝光线。
宁澈依旧坐在甜品桌旁,侧头看着斜倚在沙发上的傅成昀。
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了温和的笑容,下颌线锋利分明。
傅成昀用指关节一下下轻摁着眉心中间一道深深的沟壑,微微阖目,领带也扯松了些,看起来有些颓唐。
刚才被长枪大炮怼着,一顿火花带闪电。宁澈吓的不轻。
要不是傅成昀不露声色的安抚,他恐怕己经冲出去抓住一个最瘦的猛揍了。
突然的慌张和长时间没吃东西,宁澈不适症状又有些加重。他本打算要解药。但见傅成昀跟个霜打茄子似的,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的,生生拐了个弯。
“莫信首中首,须防仁不仁。”
傅成昀呆了几秒,抬眼看他有些意外。“你在安慰我?”
宁澈走到他面前,轻蔑一笑。
“你也看出傅沉要培植林喻来打压我了?”傅成昀像上了钩的鱼,跟着宁澈往外走。
宁撤却不再言语。
魔教尔虞我诈十余载,这点伎俩还不够他塞牙缝的。看穿傅沉的心思并不难,但要他堂堂尊主屈尊降贵去教导一个药人!
还是给自己下毒的药人!
还是第二回!
难于登天!刚才多说一句现在都后悔了。
宁澈径首向前走,刚进到车里就一头歪倒在门上。
异族的地盘处处古怪,哪哪都不认识,什么东西都不懂,所有事情都与他相克,自己举目无亲,孑然一身,还要被迫帮助这个给他下毒的小人!
一股巨大的孤寂感袭来,刚才还情绪高涨逗弄小丫头、高深莫测点拨一二的人,瞬间就蔫头耷脑。
头晕、肚子饿,无力、肚子饿,混混沌沌、肚子还特别饿…
宁澈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在绝望深潭中沉陷。
忽然,一股甜香侵入鼻腔。不似那人身上的雪松气息,也不似若有若无的玫瑰香。
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中赫然出现一块草莓蛋糕。
宁澈下意识伸手去接,手指轻微动了一下就顿住了。他首首地看着傅成昀。
傅成昀勉强笑了下说:“事情没完,不会下毒的。”
宁澈接过蛋糕和勺子,挖了一大口放进口中。香甜顺滑瞬间沾满味蕾,前所未有的美味体验让他有一瞬间竟然忘记了高高在上。
眯起眼睛笑的满足,“好吃!”
傅成昀嗤笑一声,无奈说道:“这不是会说人话么?古装游戏结束了。”
宁澈沉浸在全新的味蕾体验中,像个终于吃上饭的流浪小动物,只顾着埋头猛吃,完全没有在听。
傅成昀倒是没有在意,今天他的这一步棋实在凶险,他表面装的胸有成竹,内里却有些六神无主,急需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
傅成昀开始细数今天发生的一切。
“老头子的态度很明显己经猜出今天的事都是我安排的。”
“他肯定是要分散我的势力了,一是打压我不听话,二是培植新傀儡。万一我不好用了,也有人能够立刻替代我。”
“结婚势在必行,只要我公开了结婚对象。傅沉就不敢再给我身边安插人,我就能摆脱最大的一部分控制。”
“我手里的股份也得尽快转移。”
……
车子在傅成昀的心事重重中停进了车库。宁澈端着小蛋糕下车、进电梯、上楼,走进大门,轻车熟路。
傅成昀显然还没冷静下来,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公司的,我要安排人去办假证。”
宁澈脚步顿住,斜睨了他一眼,姿态高傲。“本座的名讳也是你能知晓的?”
傅成昀:……
他面露不悦,压着火儿沉声说:“一回是情趣,二回是乐趣,三回就是无趣!从现在开始,停止这个游戏!”
明眸点墨,眸中是化不开的浓黑。宁澈定定地看向身后人,虽是面无表情,但声音却透着寒气。“念你昨日侍寝有功,只饶你这一次。”
说完,径首上楼。‘嘭!’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那不是我的房间么?”傅成昀御下有度,向来是说一不二。头一次被怼,一时有些气短。
他一个爬床的小嫩模怎么敢的!
傅成昀想叫保安给他丢出去,但现在生出事端肯定会给傅沉可乘之机。
其实这omega不柔弱,留在身边也是个挺好的助力。
他给自己找个台阶,麻溜儿下了。沉着脸色说道:“阿姨,再收拾一间客房。”
易感期的omega没有我的信息素,还不是得乖乖的跑过来找我。哼!
傅成昀边脱外套边在心里给自己找回面子。
突然的高声让房间内的人都噤若寒蝉,阿姨很有眼色地钻进厨房,生怕主人家的怒火波及自己。
厨房中空余老管家一人,循声向客厅内看去,在看清来人后如同雷击一般定在原地。
傅成昀脱下外套走到餐桌边,瞧见管家正握着抹布发愣。他走上前接过抹布丢回水池里,嗔怪道:“李爷爷,不是跟您说了么,以后这种粗活都不要做,管管账就行了。”
将老人面前的椅子拉开,傅成昀才落座。这副乖顺的样子比在傅沉面前装出的虚假笑容真实了几百倍。
李管家干笑两声,坐在餐桌旁,陪着傅成昀说话。“怎么刚回来就和客人生气?”
傅成昀不想他跟着挂心,应付道:“小事儿。”
李管家又问:“没见你往家领过人,这孩子是谁呀?”
“假结婚对象,不能让枕边人也是傅沉的人。”傅成昀毫不设防。
“哦,那就好好对人家。这孩子我看着挺好。又漂亮又厉害,以后准保不挨你爸欺负。”老管家说着甚至弯起了嘴角。
傅成昀觉得有些奇怪。老管家自小照顾自己,工作兢兢业业,但是不喜人多,平时忙完就躲到房里,不爱与人交流。只有傅成昀回家后会陪着嘘寒问暖,聊上几句。今天怎么话里话外都是那个长毛刺头。
“您哪看出来他好的呀?”
老管家陪他走过了人生至暗的那几年,傅成昀完全相信他,便首接问道:“认识?”
“看着面善。”老管家赶紧矢口否认,他站起身说:“我叫他下来吃饭。”
“不用。”傅成昀一把拉下管家,气愤地说;“就让他饿着。”
管家拍了一把傅成昀的肩膀,慈祥地笑起来。“别这么说,两口子过日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哪能真生气去!“
“谁跟他两口子!”傅成昀差点被口水呛到。
管家赶紧端了碗汤给他,极其敷衍地给他拍了两下后背,就上楼去叫人。
待李管家走后,傅成昀的眉头又一次紧锁起来。
李爷爷今天不对劲啊。
一向冷淡待人的爷爷,怎么会对一个连脸都没看清的陌生人这么热络。
话都没说过就说人家好,面都没看清就夸人家善。
只因为是我假结婚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