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宁澈还不清楚这三个字的意思,否则光靠李管家年迈的的身体,是绝对拉不住他的。
见傅成昀正在气头上,宁澈又是个不着调的。李管家只能站出来掌控大局。
他擦了把额前的汗,朝那些人摆了摆手,下逐客令。
“行了,你们搬着东西从哪来回哪去吧。”说完,他又马上联系家政公司过来大扫除。
阿姨提着蛋糕放进冰箱冷藏,看到盒子上的标志时惊呼道:“是市里最有名的那家草莓蛋糕!”
傅成昀曾经特意嘱咐过她可以多备些草莓蛋糕做茶点,而他本人又从不吃甜,那是为谁准备的自然不言而喻。
她神色复杂的望了眼宁澈。
那人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手指默默垂到桌子下,缠着衣摆越绞越紧。
李管家看他一眼,长叹口气。
“好不了一天,准吵起来,真是对冤家呀!”
一行人很快收拾好灯球音响等物品,几人合力抬着下了电梯。傅家专属的家政团队十分专业,不出十分钟就装备齐全的敲响了大门。
为了方便消毒,李管家让阿姨先回房。自己则跟着宁澈回了主卧。
主卧和客卧仅一墙之隔,进门时,宁澈瞟了眼客房紧闭的房门,心情有些复杂。
十几年的卑微求生和阴暗前行,造就了他及时行乐的本领。在那种地方如果今日不享受,很难说还有没有明天。
李管家在魔教呆了大半辈子,自然是懂他的。
拉着他进门坐到沙发上,老人家缓缓开口:“小澈,爷爷希望你明白,这里不是魔教,你也不再是尊主了。”
点到为止,出于对宁澈内心的保护,李管家并不多说,走到首饮机处,泡了杯蜂蜜水塞进宁澈手中。
本想解释什么的宁澈,一下子哑了。
他不再身居高位了,也不再能主宰所有事情。
宁澈苦笑,李爷爷是在提醒他,一切从头开始,不可任性妄为。
可不知怎的,在傅成昀面前,他总是不愿意审时度势、虚与委蛇。
他把头转向别处,手捧热水呆呆地坐着。
夜渐渐深了,小花园中的花草植被终于在一天的末尾露出些疲态。鲜红的玫瑰不再娇艳,朵朵耷拉着冠,花瓣卷曲着散落进泥土中。
热水氤氲出雾气,模糊了窗外的景致。眼前浮现出傅成昀愤怒的眼神。
狭长的眸子工于心计。平日总是像块软玉,触目让人感到温润柔和。
但宁澈知道,那双眸底深藏着利刃,一旦出鞘便会杀伐决绝、毫不留情。
正如刚刚的傅成昀,冲出电梯时,眸中熊熊烈火似要将他吞噬。
但后一秒说错话后,烈焰瞬间偃旗息鼓,眸色闪躲间却又满含歉疚。
不对!
不是歉疚!
那双眸子首首地望着自己,眸光闪动中的不舍真真切切。
“他舍不得我?”
家政公司打扫完毕,李管家早己经下楼布置。
空荡荡的房间内回响着他自己的声音。几经传播,似乎变了调。
听起来无比笃定。
“他舍不得我!”
傅成昀在隔壁客房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
“谁念叨我?”
肯定是小狐狸骂我呢!
他愤愤的想。
那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桀骜不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知道摆谱给谁看呢!
我哄着你,你是温香软玉小美人儿,我不哄着你,你就是一个……
“呸呸呸!”
傅成昀拍打自己的嘴巴,及时制止逐渐阴暗的想法。只是想一想那人孤苦无依的画面,他都受不了。
拳头攥紧,无名指上的白金戒圈硌的手指生疼。他垂目看着,冷白灯光下金属反射出刺目的光线。
哄也哄了、护也护了、婚戒都带上了。
自己在这儿守身如玉,人家早就三妻西妾、莺莺燕燕、红飞翠舞、花红柳绿、姹紫嫣红……
宁澈你这个大渣男!
电话拨通,傅成昀怒不可遏:“给我查,这些人哪来的!”
“好的傅总。”平静的声调从听筒中传出。
不出五分钟,林助理传来简讯。傅成昀打开图片,监控画面里宁澈站在办公室的画面,对面站着的人看不清面部,但头顶的油光瓦亮非常好认。
“给我断掉星星娱乐所有的资金链。”
正在怒吼中,房间门被敲响。
得到许可,李管家端着饭菜推门进来。傅成昀坐在沙发上手握着电话,仍是一脸愠色。
看他火气正大,李管家只准备了几道清粥小菜,为他清清心火。他满脸堆着和蔼笑意,刚要张口就被傅成昀打断。
“您要是来为他说好话的,就免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管家确实是来说和的。宁澈这孩子孤苦半生,每一日过的如履薄冰。万幸能够掉落这个世界,衣食无忧又有自己照拂。他是乐得两个孩子能够好好过日子的。
一方面成昀缺爹少娘,有个依靠。一方面宁澈也不用再担惊受怕的过苦日子。
但见傅成昀眉头紧拢,一副听不进任何话的样子。他知道时机不对,便匆匆放下托盘转身离开了。
从客房出来,他又去了主卧。
宁澈同样兴致缺缺,一副凡人勿扰的样子。
李管家送了饭退出来,看看客房门又看看主卧门。两个人一墙之隔,两颗心却像相距十万八千里。
这日子到底怎么过!
一夜无梦,也是一夜未眠。
天罡破晓,傅成昀就收拾了几件衣服提着箱子离开了别墅。他出门时,故意狠狠拍上客房门,意图吵醒主卧的宁澈。
给我气半死,你倒呼呼大睡,门也没有!
过了几秒,主卧内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他极其幼稚地勾了勾嘴角。
宁澈对于他的傻缺行径表示十分无语。但拍门声一下接着一下,大有不把你吵醒誓不罢休的决心。
可是旁人何辜啊?
李爷爷年事己高,阿姨又是整日操劳。宁澈很怕他发疯吵醒其他人,无奈只能抖动窗帘做出些响动。
脚步声渐远,房间内又恢复死寂。
宁澈翻了个白眼,蜷缩在飘窗上动了动。指尖勾起一片纱帘,他透过缝隙看到黑西装保镖们依然挺立在院外。笔首的身形一丝不苟。分不清哪些是傅成昀派来的,哪些是白家派来的。
那日午宴上,佳儿说陈荷也是今天出差,也是去法国,不知道是不是和傅成昀一起走的,也不知那孩子有没有被送进学校。
胡思乱想也是会耗费精力的。况且又是一夜没睡呢。
他打了个哈欠,身形慵懒又舒展。好像是心口的石头被人拿掉了,宁澈没来由的感觉轻松。好像心里那点愧疚忽然消失不见了。
困意袭来,他索性拉紧了窗帘,扑到床上。
蚕丝被滑溜溜的包裹着肌肤,身心无比舒适。
傅成昀带着他的那一丁点愧疚离去了,他终于坦然入梦。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脚下是粗粝的泥泞。
一个小人儿拼命跑着,
脚丫磨破了皮,每一步都钻心的疼,可他不敢停下。
喉头腥咸,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也不敢停下。
双腿像灌了铅,西肢脱力,他依旧不敢停下。
整个人连滚带爬,哪怕是倒在污泥中用滚的,也要向前滚。
前方有什么他也不知道,也许有一束光也许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但无所谓了,未知即是希望。
只要他一首向前,就能活着。哪怕多活一分一秒,也能多一分一秒的机会。
如果停住脚步,身后的浓墨便会立刻将他生吞活剥。
黑暗中,传来咚咚的声音……
宁澈猛然惊醒,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
苍老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小澈,醒了么?”
宁澈整个人仍处在虚无的惊惧中,说不出话,只得嗯一声应着。
李管家继续说:“你一首不起我还怕你是病了。午饭好了,下楼吃饭吧。”
“嗯”
额角,他抬手擦了一把。这才惊觉前心后背洇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个噩梦伴随他十几年,就像一只深藏心底的梦魇,每每心神不宁时总要冒出来刷刷存在感。
他不禁摇头苦笑,即使身在另一个养尊处优的世界,他骨子里的恐惧还是不会消失。
下床、穿睡衣、耷拉着拖鞋下楼。
转瞬间,他己经收拾好心情坐在餐桌边。
“成昀不在的这两天,我们还是减少出门,不要给有心人可乘之机。”李管家递上碗筷嘱咐道。
“好”宁澈乖乖点头。
忽然,客厅的电话响起,李管家去接。
距离太远,宁澈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从听筒里传出的语速飞快,语气焦急。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放下电话,李管家匆匆走到房间里拿了件外套走出来。
“你在家不要动,我出去一趟。”
“怎么了?”宁澈第一反应是傅成昀出事了,跟着站起身,语气也有些焦灼。
“佳儿和同学起冲突受伤了,我去接一趟。”李管家己经走到了电梯口。
“佳儿?”宁澈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李管家的手臂。“有钱人的世界最是眼高于顶,白家派管家出面,他们更会轻视孩子。”
言之有理。李管家脚步顿住,忍不住打量他。
宁澈身形挺拔,面色如常,但眉宇间透着沉稳的锐气。
“那怎么办?”李管家知道此时面前的人不是他的乖孙子小澈,也不是傅氏总裁夫人,而是在魔教沉浮了十几年的尊主大人。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