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处缠绕红色丝线,久握不滑。近鞘处暗刻‘白琰’两字,笔锋凌厉,似有杀伐之气自笔画间流出。
“好剑!”宝剑如卧龙蛰伏,傅成昀细细着剑身。“正好您在学习剑术,这柄带出去得多有面子。”
“那是!明天我就带去剑术馆让他们开开眼!”白琰抚摸着剑神,眼中是压不住的欣喜。
傅成昀哄着姨妈开心,问道:“是谁送的?这么独特又贴心呀?”
白琰给他个白眼。“别得便宜卖乖啊!故意让我夸你媳妇儿啊!”
“我媳妇儿?”傅成昀疑惑,“他没来啊?”
“人家早就来了,不像你还迟到!”白琰拍了傅成昀一巴掌,笑骂他加班加糊涂了,又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傅成昀顺着视线看过去。
在满堂宾客中,在衣香鬓影中。那人一袭白色西装,衬的他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长发随意挽在一侧,他唇色殷红,如夏日成熟的樱桃。
旁人高谈阔论推杯换盏,他便偏坐一隅举杯示意,嘴角始终勾着一抹浅笑,有礼又疏离。
察觉到审视的目光,他眼皮轻抬,眸光清澈深邃。
“小澈啊,你真是送我心坎里了。”
“听说您身体欠佳,一首在练习剑术,我投其所好罢了。”宁澈站起身,微微颔首。
白琰端详着近鞘处的两个字。“你这孩子真是有心。这字是专门请了哪位大师刻的吧?苍劲有力,笔触雄厚,是我喜欢的风格。”
“您喜欢就好。”
“喜欢呀,是谁刻的,我改日想登门请教呢!”白琰追问。
宁澈只淡然一笑,并不答话。
“等一下!”白琰惊呼出声:“是你刻的?”
宁澈点点头,姿态谦逊有礼。
周遭一片惊喜之声,白琰更是像发现了什么大宝藏。她的兴趣爱好实在太过小众,终于碰到懂行的,自然是拽着宁澈问东问西。
那人也能熟稔的说出些一二来,更叫白琰刮目相看。谈笑间,俨然将宁澈当成了志同道合的忘年小友。
傅成昀还站在白琰身边保持着端剑姿势,面朝着宁澈傻愣愣的。
那人姿态端方从容,隐在笑语欢阗里,仿佛满堂华彩,皆成了他的陪衬。
言笑晏晏间,傅成昀只觉得周遭的浮华都瞬间褪色。
气血上涌,身体蓦然发热。
万里挑一的s级alpha从不会被任何信息素吸引。此时竟会为了一个级别低微到不知等级的omega,身不由己。
那人甚至没有释放出任何的信息素,只一个嘴角的弧度,就让傅成昀险些失态。
“看傻啦?”陈荷推了傅成昀一把,“愣着干嘛!入座啊。”
傅成昀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尖逃窜的那点燥热,坐到了宁澈身边位置。
琉璃餐盘上各样珍馐美味,每一样都足以让人食欲大增。
傅成昀却只注意到宁澈面前的白瓷碟子中仅有一颗冰糖梅子。
附耳低声问道:“吃不惯?”
宁澈轻微点了下头。
“小澈的剑我真是太喜欢了,你也喜欢剑术么?”白琰问道。
宁澈从容一笑“略懂一二”。
白琰右侧的大儿子陈平也跟着插话。“妈,这回您可有剑术搭子了。”
白琰哈哈一笑,“那要看人家肯不肯赏光了。”
宁澈扭头看傅成昀,“那要看傅总肯不肯放行了?”
“呦!看的这么紧呀!”
“你懂什么,这叫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众人调笑傅成昀黏人,餐桌上又是一阵嬉笑热闹。
一盘钻石草莓拼盘转到傅成昀面前,他夹起一枚放在宁澈碟子里。
抬头的瞬间,两人眼神交汇。一个玩味、一个明了。
只是带他来生日宴的一个举动,宁澈就精准猜到他的意图。
突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这是嫌自己进入正题太慢了。
傅成昀心里暗笑: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哎~”眉头紧锁,傅成昀装出一副苦恼样子,就势接道:“真不是我黏人,是有人不肯放过我们呀。”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因为他的沮丧同时严肃起来。
“别着急,慢慢说。”陈荷温柔细致,总是能够很好的安抚住人心。
宁澈很喜欢这个大姐姐,夹了颗鱼子酱马卡龙到佳儿的盘子里,才夹起自己的草莓放到口中。
在傅成昀的添油加醋、刻意放大事实中,众人越听越沉默,最后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下手这么重,这是要除之后快!”陈平气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陈荷义愤填膺。“我们家的新媳妇儿还能让他这么欺负了?”
白琰大手一挥。“成昀放心出差吧,小澈我保了。”
傅成昀等的就是这句话。
“谢谢姨妈,有您这句话我就踏实了。”
宁澈随着傅成昀起身,两人敬了白琰一杯。
白琰笑着应下,看着宁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小澈这孩子我是真挺喜欢。有礼有节、又不拘束做作,和网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是啊,那网上都是乱写的,不可信的。”
“这孩子多好啊,又俊又懂事。”
宁澈一片称赞中,不见一点羞赧,起身为白琰布菜。
所有的夸赞都落落大方的受下了,仿佛他真如今日一般沉静淡然。
傅成昀嘴角抽搐,还是跟着无脑夸,却默默腹诽。
其实网上说他的那些都特别可信……
“舅舅你要去哪?”幼童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无休止的彩虹屁。
傅成昀跃过宁澈摸了摸他的头,“去法国。”
“我妈妈也去法国!”佳儿突然兴奋起来:“舅舅你和我妈妈一起去一起回吧。”
“为什么呀?”傅成昀随口一问,没放在心上。
“因为这样妈妈就能早点回来了,佳儿不想住宿。”小孩子像是一张白纸,把内心的那点纠结和郁闷全都摊在明面上。
餐桌上人们表情各异,白琰想说点什么。陈荷夹了一筷子鱼肉堵住了佳儿的嘴。“食不言!快吃饭!”
“妈,您那个血压药要记得吃。”她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众人很有眼色的就坡下驴,聊起家常。
钻石草莓转到了佳儿面前,宁澈帮他夹夹到碟子里,垂目的瞬间不着痕迹地看了小人儿一眼。
午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傅成昀和宁澈同车回程。
自有了宁澈,网络热搜满天飞,一向低调的傅氏成了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八卦娱乐。将这个风口浪尖的omega带到姨妈家本是一招险棋。
傅成昀打死都没有想到,暴躁易怒脑回路清奇的小狐狸,胆敢单枪匹马的面对一屋子的陌生人,并且有本事让姨妈一家对他称赞有加。
车子穿过闹市区,车内掠过一阵浮光掠影。傅成昀侧目,那人线条分明的侧脸上闪动着几道光晕,安安静静却又俏皮灵动。
他有一种带漂亮老婆出门倍儿有面儿的满足感。
“易感期应该过去了。”傅成昀算了算日子,还是释放出了微弱的雪松信息素。
宁澈靠在座椅上,斜着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懒懒地应了声:“嗯”。
“真是冰雪聪明。”傅成昀向他身边靠了靠,随手挟起一捋身旁人的发尾青丝绕在指尖把玩,目光中带着欣赏和探究。“你怎么猜到我想法的?”
宁澈轻嗤一声,十分不屑。“雕虫小技”
傅成昀得寸进尺,用指节勾了下宁澈挺翘的鼻尖,在席间他就想这么做了。
“怎么说?”
秀眉微微拢起,宁澈有些不自在。转念一想睡都睡过了,倒是也无妨。
绿茵白杨从窗外飞驰倒退,宁澈侧着头悠悠开口:“你敢公开叫板你老子,重回公司一定会受到些惩罚。如果我猜的不错,昨天想要我性命的人一定也是你爸那个老王八蛋派来的。”
嘴角勾起一抹笑,傅成昀将头靠在宁澈肩膀上。
“继续”
“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才不得不将我托付给姨妈。想必姨妈家一定是待你不薄,是你除了李管家以外,唯二能够信任的人。”
指尖依旧不肯放开那捋秀发,傅成昀笑的灿烂。“还有么?”
“李爷爷告诉我,你要将我带到人前宣示主权了,但实则你是在寻求庇护。”
侧脸猛然被一个软软呼呼的物体袭击,宁澈本能的紧绷起身体向后退。
却退无可退。
身后是硬邦邦的车门,腰间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只大手,盈盈一握将他猛地带进坚实的怀抱。
雪松气味浓重强势地传进鼻腔,宁澈有一瞬间大脑空白。
耳边是坏心眼的笑意。
“亲一下就傻眼了,你不是很厉害嘛!”
岂有此理!
掌风凶猛,高高抬起却软绵绵落下。
今天的雪松信息素强横霸道,宁澈有些头脑昏沉。
手掌软弱无力地搭在傅成昀的侧颈上,说是打人,还不如说是调情。
狭长眸子中精光一闪,傅成昀是不打算让宁澈好过了。
他自知用高等级信息素强制omega发热是非常无耻的行为。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这样掌控住他的身体,哪怕只有一瞬间。
他给自己的下作行径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谁让你在席间诱惑我的!
怀中人只是个低等级omega,着实受不住s级信息素的碾压。
宁澈趴在傅成昀怀里,整个人软塌塌的。从鼻尖哼出个微弱声调。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身处险境也要第一时间保护我?
难道人生在世不是应该自私自利、足够强大,将所有不怀好意之人踩在脚下,才能方得始终么?
宁澈奋力晃了晃头,眼前模糊一片。
婚礼那天的车内,傅成昀握着他的手说担心他。宁澈看的真切,那双充满算计的眸子中全无一点狡黠,就那么清清静静的望着自己。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素昧平生,肯真心对我呢?
青葱似的手指绞住傅成昀的大手,隐隐发抖。
傅成昀见他实在难受,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缓缓收敛信息素。
“为什么?”
他心里问了一句:为什么暗算你吗?
嘴里却问出另一句:“为什么帮你吗?”
因为你漂亮又厉害!我有点舍不得你。
“因为我们刚刚官宣结婚,你出了事会给我造成很大麻烦。而且家里还有老人,也需要你平时照顾一下。”
大手一下下轻抚过怀里人儿的脊背,傅成昀很满意自己的答案。
“嗯”随着信息素的稀释,头脑逐渐清明。宁澈很讨厌自己这副任人摆布的蠢样子,他猛地推开傅成昀。
“因为我还有用?”
不等傅成昀反应,他嘴角一扯,露出个自嘲的笑。
笑声很轻,短促地哼出来。尾音散在空气里,像片蔫掉的花瓣儿。
落在傅成昀心尖上,泛起轻微刺痛。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宁澈转瞬间收敛好情绪,坐的笔首。
树倒猢狲散,利尽交情断。我们本就是这样的关系,天下人熙熙攘攘,唯有利来利往。
“这样就很好。”
车子拐进地库,车内有一刹那的黑暗,宁澈没有看到傅成昀眸中转瞬即逝的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