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和黑虎寨的败军退回了黑虎寨。黄昏,黑虎寨三当家陈石走向兵器库时,听见前寨传来金兵游骑的粗笑,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响。他下意识按了按腰间褪色的豹皮箭囊,那是父亲解珍留下的遗物,箭囊角落绣着的解氏家花己被血渍浸得模糊。他父亲解珍和其兄弟解宝作为梁山好汉,在征方腊后虽受封赏但结局凄惨(解珍坠崖、解宝被乱石砸死),其后人在宋廷眼中仍属“贼寇余党”;靖康之变后,北方战乱频发,他们解氏族人为防备南宋官府的秋后算账,他的姓氏随母亲改为姓陈。
三日前,金兵小校完颜哈赤当着陈石的面,将抢来的少女强行拉入自己的山洞,最后只听见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陈石想上前阻拦,却被门外站岗的金兵和山寨的小喽啰死死拦住了……
“三当家,又去巡库?”巡哨的喽啰抱着刀柄,语气里带着三分谄媚七分忌惮。寨里都知道,自从大当家黑面神搭上金兵游骑,三当家就成了摆设,五十名金兵虽只是溃散游勇,但金军主力很可能很快就能攻占济州,大当家对其极尽谄媚,他们占据了寨中最好的窑洞,连大当家都要让他们三分。
陈石没应声,推开兵器库吱呀作响的木门。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亮架上混杂的兵器:金兵的环首刀与喽啰的朴刀交错摆放,像两团纠缠的黑影。他蹲下身,指尖触到一口锈迹斑斑的钩镰枪——那是三年前黑虎寨的小喽啰在梁山废墟时捡的,枪钩上还刻着模糊的“汤”字。
“老三,躲这儿装正经呢?”黑面神的酒嗝声从门口传来,络腮胡上沾着黍米残渣,“完颜统领说了,后天卯时继续攻飞虎寨,你带前队。”
陈石猛地起身,撞得兵器架一阵晃动:“大哥!葫芦谷刚败,弟兄们伤没好利索,金兵就剩西十人,何苦给他们当炮灰?”
“炮灰?”黑面神一巴掌拍在陈石肩上,酒气熏得人作呕,“统领说了,他们攻占济州府后给咱封官,你想一辈子钻山沟?再废话,老子让你给金兵牵马!”
夜风从门缝灌进来,吹得陈石打了个寒噤。他看着黑面神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想起三个月前,自己在济州城外亲眼看见飞虎寨的青壮护送难民转移,他们臂上的“忠义”袖标在夕阳下红得像团火。而黑虎寨的喽啰们,却跟着金兵在李村烧杀抢掠,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后半夜,陈石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听着不远处窑洞里金兵的猜拳声。完颜哈赤的大嗓门穿透土墙:“……那姓陈的小子碍事得很,等灭了飞虎寨,找个由头做了他,黑面神那蠢货还真以为能封官?哈哈……”
陈石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匕首。窗外,半轮残月被乌云吞没,他想起父亲解珍在梁山时“杀富济贫”的教诲,又想起飞虎寨“不抢良善”的规矩。他立即喊来亲信小柱儿带着他半枚解氏铜扣下山去联络飞虎寨。
第二天刚蒙蒙亮,“三当家,”小柱儿像只狸猫般从窗缝钻进来,脸上带着血痕,“飞虎寨……飞虎寨的人见了铜扣,让我给您带句话。”少年喘着气,从怀里掏出片梧桐树皮,上面用炭笔描着半面飞虎寨的“忠义”旗。
陈石的心猛地一跳。这是飞虎寨的暗号。他凑近月光,看清树皮背面极细的刻痕:“戌时三刻,芦苇荡接应,断金兵马草。”
“怎么弄的伤?”陈石这才注意到小柱儿额角的伤口。
“被金兵巡逻队发现了,”小柱儿抹了把脸,“他们自从败退回来后对从外面进山寨的人检查非常严格,三当家,完颜哈赤今晚在大当家屋里喝酒,说……说要借攻飞虎寨除掉您。”
陈石起身,从箭囊里抽出唯一一支雕翎箭,箭头刻着解氏家纹。这是当年父亲射落猛虎的箭,如今要用来为解家后人挣回忠义之名。“去马厩,”他将箭递给小柱儿,“告诉喂马的弟兄,今晚金兵的马料里多掺麻籽,子时起,轮班的都换成咱们的人。”
第二天晚上子时的梆子声刚过,陈石揣着半块偷来的酒曲走向金兵的窑洞。门缝里透出昏黄的油灯光,完颜哈赤的声音清晰传来:“……等黑面神带人冲上去,咱弟兄们就从后寨撤……”
陈石浑身一冷。原来金兵根本没想打飞虎寨,只是借黑虎寨当诱饵,引飞虎寨主力出巢,然后互相消耗他们。他悄悄退回兵器库,将酒曲撒进金兵的酒坛——酒曲混着蒙汗药,能让金兵睡死过去。
丑时三刻,前寨忽然传来喧哗。黑面神醉醺醺地召集喽啰,金兵们摇摇晃晃地出来,果然没带兵器。陈石按捺住心跳,对身边的亲信点头。二十名陈平的旧部悄悄摸向马厩,惊起的战马刚要嘶鸣,就被捂住口鼻。
“三当家,马料换好了!”小柱儿跑回来,额角的血痂在月光下泛着黑。
陈石握紧雕翎箭,指向后寨那棵歪脖子树:“告诉飞虎寨的人,箭落为号。”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祖父留下的铜哨,这是当年梁山解氏兄弟联络的信物,“听见哨声,就开后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