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站在绞架上

第1章 母亲被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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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乌鸦站在绞架上
作者:
龙鳞凤羽
本章字数:
5576
更新时间:
2025-06-24

腊月初八夜的寒风像土匪的刀,刮得奉禄家深宅的灯笼左摇右晃。

十六岁的奉禄正试着母亲做的千层底,眼角无意间掠过窗外,看见月光下三十道黑影翻过院墙,随即屋门被撞开,刀尖上的寒光在母亲脖颈凝成一道银线。

"三车银元。"土匪头子的唾沫星子溅在奉禄脸上,带着马粪的腥臭。十西岁的弟弟奉喜牙齿咯咯作响,他盯着地上那滩父亲留下的烟膏残渣,这个败家老爹最后留下的"遗产",此刻正被土匪的皮靴碾进青砖缝里。

母亲被捆着塞进麻袋,麻袋口收紧时,母亲最后的目光穿过粗麻布的经纬,在兄弟俩身上系了个死结。

“后天夜里拉上三车银元到曲周侯村村北的盐碱地里换人,迟一天,撕票!”。

马蹄声远去的刹那,奉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母亲纳的千层底布上,那是刚刚为他做好的过年新鞋。

石爷家的门环被叩响时,檐下的冰溜子正啪嗒断裂。这个在滏阳河拉纤的把式,一把揽住浑身发抖的哥俩,粗布短衫下草绳打的结扣,此刻正贴着少年狂跳的心口。

"莫哭。"石爷的烟锅在桌上敲出火星。奉喜突然发现,这个总爱讲水浒传的老哥,右手的无名指缺了半截,那是去年在郑州截烟土时,被土匪的砍刀削去的。“去袁庄,再借一把姥爷的钱”。

驴车的轱辘声碾碎了河堤的晨霜。袁老爷子甩鞭的力度,让车辕上挂的铜铃都哑了嗓。一进门,那车银元在朝阳下白得刺眼,晃得奉喜别过了脸。

"造孽啊!"烟袋锅敲在门框上,震落几缕积年的灰尘。老爷子骂得狠,眼角却堆着皱纹,那里头藏着去年替闺女家盖瓦房时,被椽子砸出的疤。

石爷递来的水瓢里,映出老爷子抽搐的面皮。他每喝一口,水里那张脸就碎一次,像极了这些年被女婿大烟泡败光的家底。"大崽去换恁娘。"他突然抓住奉禄的手腕,少年的骨头在他掌心里硌得生疼,"让恁娘看看,毛家还有个带把的!

奉禄挣开姥爷的手。磨盘上那些焦黑的烟疤,突然让他想起母亲被掳那夜,土匪的刀背也是这么冷,在母亲脖子上烙下红痕。他一把扯过驴车缰绳,缰绳上的毛刺扎进掌心,却比不过姥爷那句话剜得疼。

石爷的脸紧得发烫:“俺陪恁去”,他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也是这样攥着把砍柴刀,独自走进嵩山的黑松林。

“土匪让俺自己去”奉禄踩着千层底,新鞋在院子里沾着泥土,倔强地跟进正堂的瓦房。

是夜,子时的滏阳河堤上,驴车的剪影啃噬着星光。奉禄紧了紧草绳,石爷给的破棉袄,领口散着马汗与血渍的腥气,像层粗糙的皮肤裹住他单薄的身子。

南石桥的青石栏在车轮下呻吟。奉禄突然摸到内兜那个硬物,父亲的翡翠烟嘴,温润如故。他鬼使神差地含住,洋火划亮的瞬间,看见烟嘴上那道细裂,正是三年前父亲摔门而去时磕的。

第一口烟呛出了眼泪。他望着烟嘴在月光下泛起的诡光,忽然明白了:原来男人把苦闷烧成烟,就是这样灼肺的滋味。

河北岸的盐碱地白得瘆人,像谁撒了满地骨灰。冰封的河面下,星光被扭曲成游动的银蛇,时而聚成父亲模糊的脸,时而又碎成母亲麻袋里的呜咽。

驴车在滏阳河北岸碾出两道冰辙,银元在草垛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无数小鬼在磨牙。奉禄的鞭梢掠过毛驴耳朵,牲口呼出的白气在鬃毛上结出冰晶,随着颠簸簌簌坠落。

车辙碾过冻土的声响,在死寂的旷野里被放大成雷霆。少年后颈的寒毛根根首立,每一根都挑着颗露珠,那是恐惧凝成的冰钻。

驴铃突然停了。奉禄抹了把脸,才发现缰绳己冻进掌心,前方黑暗里,隐约传来铁钎敲击冻土的声响。一个影佝偻的背影,正把堤上成冰的马粪铲进挎娄。

奉禄的鞭梢掠过毛驴耳朵,牲口呼出的白气在鬃毛上结出冰晶,随着颠簸簌簌坠落。

“侯村村北咋走?”,捡粪老人的粪叉突然断裂时,奉禄看清了他眼中的东西:不是惊惧,而是怜悯。冰碴在地上迸溅的轨迹,恰似老人欲言又止的警告。

"侯老二"三个字从老人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股腐尸般的恶臭。“大半夜去那儿作甚?俺不敢去,恁自个儿去吧,”说完,老人转身匆匆走掉。

盐碱地里的星火诡异地跳动着。奉禄把驴车赶进洼地,草绳深深勒进掌心,那里还攥着父亲的翡翠烟嘴,此刻正硌出一枚新月形的血痕。

洼地里的盐碱突然白茫茫刺穿瞳孔,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正匍匐而来。奉禄摸向怀里的柴刀,却触到更冰冷的物件,不知何时,石爷把干硬的黄馍塞在他的棉袄夹层里。

碱地茫茫无际,有点滴萤火在远处跳跃,像要点燃荒野。奉禄把车赶到低洼的土坑,拍拍身上浮土,揣手向星火跳跃处走去。

风裹着火星子扑到奉禄脸上时。烤火的一老一少转过身来,怀里汉阳造枪管上的烤蓝映着火光,在奉禄眼里烧出两个幽蓝的窟窿。“干什么?”

"接俺娘的..."少年的话被北风撕成碎片。老土匪的枪托上,"鄂"字徽记的漆皮翻卷着,像道陈年刀疤。“拿钱赎人,天经地义”语气比枪托生硬,震得碱地抖动。

奉禄膝盖砸进盐碱壳,闷响声惊动了火堆里的木炭。额头撞击地面迸出金石之音,赭红血珠溅在盐霜上,恰似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把俺娘放了,这辈子俺就给恁们做牛马拉骡套”,奉禄的额头再次叩向盐碱地时,血珠在霜地上绽开的轨迹,竟与老土匪当年被候二砍断手指的血线重合。

"做牛马?"小土匪突然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咳,"俺们不就是侯二的牛马么?"他踢了踢脚边的银元袋,那里面装着他们爷俩这个月的"份子钱",还不够侯二抽三天大烟。

"大爷......"声音嘶哑,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俺爹死得早,家里就剩个老娘......她一把年纪,经不起折腾啊......"

老土匪眯着眼,烟杆在指间转了个圈,没说话。年轻的那个却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靴底碾着枯草,沙沙作响。

奉禄趁机抓住老土匪的裤脚。透过破棉裤的窟窿,他看见对方小腿上密密麻麻的烫痕,那是逃跑被抓的标记。少年的眼泪突然滚落,正滴在那道最新结痂的伤口上。

"放了吧爹。"小土匪的声音突然变调,他看见奉禄破袄里露出的半截玉烟嘴,和他去年死在乱葬岗的爷爷戴的一模一样。

奉禄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好像闻到了母亲头发上的桂花油味,正从身旁飘来。这个发现让他浑身战栗,仿佛摸到了命运交错的齿轮。

老土匪的喉结滚动,断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那道疤痕在火光下泛着蜡光,像条冻僵的蜈蚣。

奉禄知道火候到了。他忽然收住哭声,抬起脸,眼神亮得骇人:"大爷,俺凑了一车银元......全给您,只求您放俺娘一条活路。"

烟锅里的火光猛地一跳。老土匪的喉结滚了滚,却嗤笑出声:"小兔崽子,你当俺是三岁孩儿?"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烟油子混着唾沫星子,"一车银元?你拿什么装?拿命装?"

"就在后头土坑里!"奉禄突然爬起来,踉跄着拽住年轻土匪的胳膊,"恁去瞅瞅!要是俺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稻草被掀开的瞬间,月光正好泼下来,照得坑底一片森白。小土匪的呼吸陡然粗重。大洋摞得齐整,每一块都泛着冷光,像死人的牙齿。

"爹......"他嗓子发干,"真、真有一车......"

老土匪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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