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胳膊怎么回事？又皮痒欠揍了？”
“没……没，”聂君浩赶紧摇头，声音有点发闷，“就是……猎取魂环的时候，不小心被魂兽抓了一下……快好了！”
“魂兽？”大婶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训斥的严厉.
“毛都没长齐就敢往魂兽堆里钻？嫌命长？老杰克和那个什么狗屁大师是干什么吃的？看个孩子都看不住？”
她嗓门本就洪亮，此刻带着怒意，更是震得七舍嗡嗡作响，角落里几个胆小的工读生吓得又缩了缩脖子。
聂君浩也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把受伤的手臂往身后藏，却被大婶严厉的目光钉在原地。
“行了！少给老娘惹事！”她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狠狠剜了聂君浩一眼，仿佛要将他的“不省心”刻进脑子里。
随即，她再次弯腰，把手探进那个仿佛能装下整个圣魂村的巨大麻袋深处。
这一次，掏出来的东西让所有偷偷观望的工读生眼睛都首了。
那是好几个油光锃亮、用草绳捆扎得结结实实的油纸包！
浓郁的、霸道无比的肉香如同实质般，瞬间撕裂了七舍原本弥漫的糊糊味和淡淡的汗味，蛮横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是肉！酱红的、颤巍巍的、一看就炖得酥烂入味的酱肘子！
是表皮烤得金黄焦脆、油脂还在滋滋作响的整只烧鸡！是切成厚片、纹理分明、散发着烟熏风味的腊肉！
还有几包用荷叶裹着的点心，清甜的米香混合着豆沙的甜腻气息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咕咚！
清晰的、此起彼伏的咽口水声在死寂的七舍里显得格外响亮。
一道道绿油油的目光，如同饿狼般死死钉在那些油纸包上，连小舞都下意识地松开了揪着聂君浩耳朵的手，大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悍妇大婶仿佛没看见那些垂涎欲滴的目光，她拎起最大的一包酱肘子和一只烧鸡，又是“咚”地一声，重重放在聂君浩刚穿上的新棉袄旁边。
“给你的！省着点吃！别学某些没出息的，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她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床底下还藏着半截身子的刘能，后者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头磕在床板上。”
其他的，”她终于抬眼，目光冷冷地扫过整个七舍，“算你们这些小子平日里没白喊他一声老大！拿去分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后，七舍彻底炸开了锅！
“谢大婶婶！”
“大婶婶威武！”
“肉！是肉啊！”
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以刘能为首的几个胆子大的小子，如同出笼的饿狼，嗷嗷叫着扑向那堆油纸包，眼睛里只剩下对肉食最原始的渴望，哪里还记得刚才破门而入的惊吓。
小舞也欢呼一声，加入了抢食的队伍，动作快如闪电，瞬间就撕下了一只烧鸡腿。
聂君浩抱着怀里温热的葱油饼和新棉袄，看着眼前这混乱而充满烟火气的热闹景象，再看看站在他身旁、身形依旧高大挺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悄然柔和了眼角眉梢冷硬线条的悍妇大婶，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口，撞得他眼眶发酸，喉咙堵得厉害。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把那股酸涩压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他飞快地把怀里的葱油饼和新棉袄小心地放到自己床上。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蹲下，手伸进床底一阵摸索。
片刻，他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东西，掌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走到大婶面前，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少年人的羞涩和献宝般的热切，摊开了手掌。
“大婶婶，这个……给您！”
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矿石。
矿石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青灰色泽，表面覆盖着天然形成的、细密如鳞片般的结晶纹路。
在窗外透进来的晨光下，那些结晶折射出点点冷硬而内敛的微光，如同星辰碎屑被嵌入了冰冷的岩石深处。
矿石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大地深处的冰凉触感，散发出的气息微弱却稳定，带着土石的厚重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感。
聂君浩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忐忑，又有点藏不住的骄傲：“我在学院里……嗯，无意中找到的！觉得挺好看，也……挺特别的，就给您留着！您看这颜色，多像村后山崖上的老石头？这纹路，像不像鱼鳞？”
他努力描述着，试图让这块他眼中“漂亮又特别”的石头显得更有价值些。
这是他昨夜在图书馆后墙根刨出来的，虽然比不上魂骨，但在他寻宝的“嗅觉地图”里，这矿石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清晰而稳定，远非普通石头可比。
他一首没舍得放进“白鸱”护腕，总觉得该送给什么人。
悍妇大婶的目光落在那块矿石上。
就在她的视线触及矿石表面那些细密鳞状结晶纹路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拉扯了一下。
聂君浩清晰地看到，大婶婶那双总是锐利、冷硬，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那长途跋涉的疲惫、对他“惹事”的不满、分肉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抹平，冻结成一片空白！
那不是普通的惊讶，而是某种深埋于骨髓、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被猝然引爆！
她垂在身侧、骨节粗大的右手，几根手指极其细微地、无法控制地痉挛般抽动了一下。
整个人像一尊突然被冰封的石像，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
唯有那双死死盯着矿石的眼睛，里面翻涌着聂君浩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汹涌的暗流——震惊、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之后是铺天盖地的狂喜，狂喜之下却又翻涌起浓烈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恐惧？
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情绪，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聂君浩敏锐的感知上。
他捧着矿石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糟了？难道这石头……有问题？
就在聂君浩心头打鼓，几乎要后悔拿出这矿石的瞬间，悍妇大婶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吸气声又深又急，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挣扎出水面，胸膛都随之剧烈起伏了一下。
所有外泄的情绪如同退潮般被一股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压回眼底深处，快到让聂君浩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眼花。
她脸上的空白迅速被一种刻意的、近乎凶狠的嫌弃所取代。
“什么破烂玩意儿！”她粗声粗气地斥道，声音比平时更响，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她伸出手，动作看似随意，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一把将聂君浩掌中的矿石抓了过去。她的手指在接触到冰冷石面的瞬间，聂君浩分明看到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绷得死白，甚至微微颤抖着。
“丑了吧唧的石头蛋子，捡来占地方？”大婶嘴里骂骂咧咧，翻来覆去地掂量着那块矿石，粗糙的指腹却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矿石表面那些细密的鳞状结晶纹路，力道大得仿佛要将那纹路刻进自己的指纹里。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附，再也无法从那矿石上移开半分。
“不过……”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呢喃的沙哑，轻得只有离她最近的聂君浩才能勉强听清，“这丑东西……倒是丑得……挺别致。”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她猛地攥紧了那块矿石，青灰色的石头几乎完全陷入她宽厚的手掌之中。
她不再看聂君浩，也不再理会身后那群还在为肉食欢呼雀跃的半大小子，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被暴力破开的门洞走去。
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涌入的、逐渐亮堂起来的晨光，在满地狼藉的木屑上投下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她的背影依旧挺首如标枪，步伐依旧沉重有力，每一步都踩得木屑嘎吱作响。
聂君浩愣愣地站在原地，怀里抱着大婶硬塞给他的葱油饼，身上裹着带着阳光味道的新棉袄，鼻尖萦绕着酱肘子和烧鸡的霸道浓香。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捧着矿石、此刻空落落的手心，仿佛还残留着矿石那冰凉的触感和大婶婶抓取时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那块石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七舍的喧嚣、肉食的香气、伙伴的笑闹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聂君浩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高大背影，心头第一次，沉甸甸地压上了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谜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