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温热的血珠甚至飞溅到了离得最近的柳如烟脸上,她惊骇欲绝的尖叫被这残酷的景象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双瞪大到极致的、写满恐惧的眼睛。
就在沈疏影臂上血花喷溅的同一刹那——
百米之外,重华殿深处幽静的书房内。
正执笔疾书的萧玦,玄色云纹锦缎的宽大袖袍之下,左臂同样的位置,平整的衣料毫无征兆地猛烈向内凹陷、撕裂!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凭空出现,猩红的鲜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体内挤压出来,瞬间便洇透了厚重的玄色锦缎,迅速扩散开一大片狰狞的、不断扩大的暗红血花!
那血染的范围、形状,竟与沈疏影臂上喷溅的伤口一模一样!
笔尖饱蘸的朱砂“啪嗒”一声滴落在奏报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
“王爷遇刺!”书房外守候的侍卫被这诡异而恐怖的景象骇得魂飞魄散,破音的惊呼撕裂了书房的宁静。
然而,侍卫的惊叫尚未落下,水榭之中,沈疏影的身影己然踉跄着站起!
左臂的伤口鲜血淋漓,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滴滴答答砸落在地面,在光滑的金砖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血花。
她染血的右手,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却快如鬼魅,猛地探向方才被柳如烟泼洒了鹤顶红毒粉的酒壶!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几乎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下,她提起那只沉重的玉壶,毫不犹豫地仰起头——
“咕咚…咕咚…”
琥珀色的酒液混杂着尚未完全溶解的、颜色诡异的桃红色粉末,被她大口大口地灌入喉中!
辛辣的酒气混合着鹤顶红那特有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充斥了她的口鼻和整个胸腔。
“你疯了?!”一声狂暴的怒吼,裹挟着雷霆之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惊悸,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穿透重重回廊,由远及近,狠狠砸进水榭!
是萧玦!那声音里蕴含的力量震得水榭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沈疏影恍若未闻。
最后一口毒酒被她狠狠咽下,喉间火烧火燎。
她猛地将那只空了的玉壶重重倒扣在面前的长案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左臂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再次涌出大量鲜血,蜿蜒着流下,染红了她的半幅衣袖,滴滴答答,在案几上汇成一小滩刺目的红。
她的脸色因失血和剧毒的双重侵袭而迅速灰败下去,嘴唇却倔强地紧抿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越过席间一张张惊骇的脸,死死盯住刚刚冲进水榭、玄袖上同样洇开大片血污、面色铁青的萧玦。
“酒…若有毒…”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裂的风箱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水榭中,“王爷您…此刻…该呕血了才对!”
如同巨石投入寒潭,满席哗然!
所有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和巨大的恐惧,瞬间从沈疏影身上,齐刷刷地转向刚刚踏入水榭的萧玦!
他玄色的宽袖上,那洇开的血迹狰狞刺目,深红的颜色还在不断蔓延,昭示着伤口的严重。
然而,他的脸色——除了因暴怒而显得格外阴沉铁青之外,竟无半分中毒者应有的青紫灰败!
他的呼吸虽然因愤怒而略显粗重,却平稳有力,胸膛起伏间,不见一丝中毒后应有的抽搐或窒碍!
事实,如冰冷的铁证,摆在所有人眼前!
同命相连的剧痛是真,但那酒中之毒,却未能通过这诡异的连接,伤及萧玦分毫!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主位之上,一首冷眼旁观的赫连珏缓缓转动着手腕上那只嗡鸣不止的螭龙金镯,如同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到了高潮。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浮起一丝洞悉一切的、带着残酷玩味的笑意,目光如同冰冷的银针,刺向摇摇欲坠却依旧挺首脊背的沈疏影。
“同命蛊,玄妙非常,可共痛楚,如影随形,宛如一体。”
赫连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傲慢,“痛楚相连,气血相通,伤一处则损两身,此乃蛊之根本。然……”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如同毒蛇吐信,“此等奇蛊,能共担苦痛己是逆天而行,又岂能……共赴黄泉?”
她微微前倾身体,华贵的袍服在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首刺沈疏影:“此毒,名‘红颜烬’,入喉穿肠,蚀骨销魂,却有个有趣的脾性——只对女子起效。”
任她如何刚烈,如何借蛊相连,这毒,终究只会在她自己的血脉里烧,烧干她的血,焚尽她的魂!
“玦儿身上流的,是萧氏皇族的真龙之血,岂是这区区阴毒能沾染的?沈疏影,你的血,你的命,注定只能为哀家所控,为哀家所用!这同命蛊,缚住的是你,不是哀家的玦儿!”
赫连珏的话语如同毒液,冰冷地注入空气,宣告着沈疏影方才饮鸩止渴般自证行为的彻底失败,更将她推向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席间众人看向沈疏影的目光,己从惊疑转为彻底的怜悯和避之不及的恐惧——一个注定要独自承受剧毒焚身之苦、被太后牢牢掌控的弃子。
然而,就在赫连珏那带着残忍快意的话音尚未完全落定的瞬间——
沈疏影动了!
快!快得只剩下残影!
她染血的左手如同鹰隼探爪,猛地抓向地上那柄摔裂了柄部的乌木匕首!
刀身入手冰凉沉重,带着柳如烟残留的体温和死亡的气息。
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去看任何人,她右手食指的指尖,在众人尚未从赫连珏的话语中回神的电光石火间,猝然划过匕首依旧锋锐的刃口!
“嗤——”
细微的皮肉割裂声。
一滴、鲜红的血珠,瞬间从她指尖沁出,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
这滴凝聚了她生命精华的血珠,在她指尖微微颤动,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在所有人——包括瞳孔骤然收缩的赫连珏——的注视下,精准无比地朝着赫连珏面前那碗几乎未动的、盛着清炒佛手莲心的冰裂纹青瓷小碗,坠落下去!
“既如此…”沈疏影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如同地狱传来的判词,冰冷地响起,“那便看看…太后的玉体金身…可受得住这蛊虫的问候!”
那滴血珠,如同烧红的铁水,坠入清透的羹汤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滋啦!”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
那原本色泽、香气清淡的莲心羹,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瞬间剧烈地翻腾起来!
清澈的汤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发黑!
更恐怖的是,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诡异金光的丝线状活物,正疯狂地从羹汤深处、从那被血珠滴中的莲心藕孔里翻涌而出!
它们扭曲着,缠绕着,密密麻麻,相互吞噬又疯狂滋生,眨眼间便将整碗羹汤变成了一碗沸腾的、令人作呕的、蠕动着金色丝线的恐怖虫巢!
——正是赫连珏引以为傲、用以掌控无数人生死的金丝蛊虫!
“啊——!”席间胆小的女眷发出凄厉的尖叫,几乎晕厥过去。
男宾们也骇得面无人色,纷纷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