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坤宁宫。
这里是马皇后的寝宫,自马皇后去世后,便一首空置着,以示朱元璋的哀思。
如今,为了这场“琉璃宴”,这里被重新布置,一扫往日的清冷。
宫灯高悬,锦幔低垂。
殿内的宴桌,皆是上好的花梨木。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那些精美的菜肴上。
而在那些,盛着美酒佳肴的器皿上。
玻璃杯,玻璃碗,玻璃盘。
每一件,都晶莹剔-透,在烛光的映照下,流转着五彩的光华,将整座大殿,映衬得如同瑶池仙境。
赴宴的,是京城所有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们。
她们是这个帝国最顶层的女性,见惯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可此刻,她们却像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与渴望。
“天呐,这……这就是玻璃吗?比传闻中还要美上百倍!”
“你们看那酒杯,薄如蝉翼,里面琥珀色的琼浆,仿佛是悬在空中一般!”
“用这样的器皿用餐,感觉自己都成了神仙妃子了!”
夫人们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朱雄英,也就是“苏瑾”,一袭青袍,站在大殿的一侧,神情淡然。
他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画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画作,引来了所有人的惊叹。
朱允炆也来了,陪在他名义上的嫡母,懿文太子妃常氏的身边。他看着眼前这奢华梦幻的一幕,听着众人对“苏瑾”的赞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心里的汗,就没有停过。
他的身旁,吕青伪装成一名内侍,低着头,眼神却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朱雄英。
宴会过半,气氛正酣。
朱雄英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众人,躬身一揖。
“诸位夫人,今日陛下设宴,一为与诸位同乐,二为赏鉴东宫新作。”
他的声音清朗,传遍了整个大殿。
“今日殿上所有玻璃器皿,共计一百零八件。陛下有旨,宴后将全部拿来义卖,价高者得。所得钱款,将悉数汇入内帑,用于北平军资。”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这些东西,竟然要卖!
而且还是“义卖”,是给前线筹集军饷!
这谁要是能拍下一件,不仅得了宝贝,还在所有权贵面前,在皇帝心里,都落下了天大的面子!
“苏大人!我出五百两!买我手上这只酒杯!”一位性急的侯爵夫人,当场就站了起来。
“我出一千两!这对碗,我要了!”
“三千两!这套盘子,谁也别跟我抢!”
场面,瞬间失控。
夫人们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端庄,一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落于人后。
朱雄英抬手,轻轻向下一压。
喧闹的大殿,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诸位夫人稍安勿躁。”他微微一笑,“为示公允,咱们一件一件来。价高者得。”
拍卖,正式开始。
价格,一路飙升。
一只小小的酒杯,从五百两,被硬生生抬到了一千五百两。
一套餐盘,更是拍出了八千两的天价。
朱允炆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向着朱雄英指定的方向汇聚,他的心,在滴血。
他身旁的吕青,更是双拳紧握,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殿下,不能再等了!”他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再让他这么卖下去,人心和钱财,就都是他的了!”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端上了一个用红布覆盖的托盘。
“最后一件拍品。”朱雄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神秘的笑意。
“此物,名为‘妆镜’。”
他亲手,揭开了红布。
一面只有巴掌大小,镶嵌着银边的手持镜,出现在众人面前。
镜面并不大,但那清晰无比的影像,瞬间就让离得最近的几位夫人,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这镜子……”
一位国公夫人,颤抖着声音问道:“敢问苏大人,这镜子……可能看清人脸上的妆容?”
“夫人不妨,亲自一试。”朱雄-英微笑着,将镜子递了过去。
那位国公夫人接过镜子,凑到眼前。
下一秒,她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天!我的眉毛!我的眼线!看得一清二楚!连……连我眼角的细纹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夫人们,己经彻底疯了。
清晰照出妆容的镜子!
这是对她们这些贵妇人来说,最致命的诱惑!
“这面镜子!我出……我出一万两!”
“一万五千两!”
“两万两!”
价格,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翻滚。
吕青的眼睛,红了。
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在朱允炆耳边说道:“殿下!就是现在!用您的身份,压他一头!就说此物乃皇家祥瑞,理应由您这位皇长孙收藏!给他三万两,他不敢不卖!”
这是阳谋。
是用身份压人。
朱允炆被这疯狂的场面和吕青的蛊惑冲昏了头脑,他猛地站起身,大声说道:
“这面宝镜,乃天赐祥瑞,意义非凡!孤……本殿下,出三万两!为皇爷爷,为我大明,贺!”
他故意抬高了声音,搬出了朱元璋。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朱允炆,又看向了朱雄英。
这是皇长孙亲自下场了。
谁还敢跟他争?
吕青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成了!
只要拿下了这面镜子,就等于扼住了苏瑾的喉咙。
朱雄英看着站出来的朱允炆,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甚至,还对着朱允炆,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皇长孙殿下,仁孝之心,天地可鉴。”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只可惜……这面小小的妆镜,只是个添头。”
他拍了拍手。
两名太监,再次抬上了一个用明黄锦缎覆盖的巨大木架。
和那日,献给朱元璋的,一模一样。
“真正的主角,现在才登场。”
朱雄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看穿一切的弧度。
他一把,扯下了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