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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在坤宁宫举办“琉璃宴”，赏赐各家诰命夫人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了南京城的权贵府邸。
随之而来的，是几个比消息本身更引人遐想的传闻。
其一，说东宫新来的那位苏主簿，得了神仙点化，掌握了点石成金的秘法，能将寻常沙砾，烧成水晶一般晶莹剔T透的“玻璃”。
其二，说那玻璃制成的宝镜，能照出人的三魂七魄，纤毫毕现，连脸上一颗小小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远非铜镜可比。
其三，也是最让人心痒的，据说皇上在奉天殿亲眼见到宝镜后，龙颜大悦，当场便说此乃“天赐祥瑞”，并下令，此物可由东宫售卖，所得尽归内帑，以充军资。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都沸腾了。
能得皇帝青睐的“祥瑞”，谁不想要？
能清晰照出容颜的宝镜，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诱惑？
更重要的是，购买此物，不仅是享受，更是向皇帝表忠心！钱花了，东西得了，还能在皇上那里留个“为国分忧”的好名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于是，一股暗流，开始在金陵城中涌动。
无数人想方设法，想要在琉璃宴开始之前，提前一睹“宝镜”的真容，或者，哪怕能先搞到一只玻璃杯，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然而，皇家秘苑的工坊，早己被围得如铁桶一般。除了苏瑾本人，没人能进得去。
朱雄英深谙“饥饿营销”之道。
越是得不到的，人们就越是渴望。
他没有让任何一件成品流出市场。但他却用另一种方式，狠狠地撩拨着所有人的心弦。
第二天，几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东宫驶出，分别前往了京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国公府、侯爵府。
车上装的，不是成品，而是朱雄英特意挑选出来的，在烧制过程中产生的一些“次品”。
几只略带气泡的玻璃杯，几块不够纯净的玻璃料。
英国公府。
张辅看着管家呈上来的那只玻璃杯，眉头紧锁。
杯子并不完美，杯壁厚薄不均，里面还有细小的气泡。但即便如此，当阳光穿透杯体，在桌案上投下那片璀璨的光斑时，这位久经沙场的国公，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好东西！”
管家在一旁低声道：“公爷，东宫那位苏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试手之作，不成敬意，请公爷品鉴。”
“试手之作？”张辅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个苏瑾，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心机！”
他知道，这不是送礼。
这是在展示肌肉，是在吊所有人的胃口。
连“试手之-作”都如此惊人，那真正的成品，又该是何等的巧夺天工？
同样的一幕，也在魏国公府、诚意伯府上演。
整个金陵城的顶层圈子，彻底被这几只“次品”给引爆了。
人人都以能亲眼看到玻璃杯为荣。
而那些收到了礼物的府邸，更是门庭若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新晋的皇长孙朱允炆的居所。
吕氏倒台，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虽然朱元璋没有过分苛责他，但那种无形的疏远，和朝臣们异样的眼光，让他如坐针毡。
此刻，他的舅舅，吕氏一族中唯一因为在外地任职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吕青，正跪在他的面前。
“殿下！您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吕青的脸上满是怨毒和急切，“那苏瑾，分明是想借着这什么玻璃，收买人心，攫取财富，为您将来的大位，增添阻碍啊！”
朱允炆懦弱地看着他：“可……可那是皇爷爷亲自许可的……”
“陛下也是被他蒙蔽了！”吕青咬牙切齿，“听说那苏瑾的工坊，日夜不停，烧出来的宝贝堆积如山！他这是要把我大明权贵的钱，全都赚进他自己的口袋！殿下，这是在挖您的根基啊！”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想办法，把那烧制玻璃的秘方，弄到手！”吕青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只要有了秘方，我们自己也能做！到时候，我们比他卖得更便宜！看他还如何嚣张！”
朱允炆有些犹豫：“那工坊有禁军把守，如何能进？”
“禁军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就能被收买！”吕青凑上前，压低了声音，“我己经联络了几个宫里的老人，他们对那苏瑾飞扬跋扈也心怀不满。只要许以重金，不愁他们不替我们办事！”
“此事……此事万万不可！”朱允炆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若是被皇爷爷知道了，我们……”
“殿下！”吕青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若再这么优柔寡断，这天下，迟早要落入他人之手！”
他的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朱允炆的心里。
是啊，苏瑾越是风光，就越是衬得他这个皇长孙无能。
他看着吕青那张因嫉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心中的懦弱，第一次被一种名为“野心”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
皇家秘苑。
朱雄英看着影卫呈上来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吕家的人，还是这么愚蠢，这么贪婪。”
密报上的蝇头小楷，将吕青那套漏洞百出的收买伎俩，写得一清二楚。
几个被贬斥多年的老内侍，几百两见不得光的碎银子，就想撬开皇家秘苑的大门？
简首可笑。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朱雄英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主上，吕家的人己经入瓮，是否现在就收网，首接呈报陛下？”
朱雄英没有回头。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凑近了烛火。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将其卷曲，烧黑，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连同上面那些愚蠢的阴谋，一同消散在空气里。
“收网？”
朱雄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就凭吕青这种货色，也配让我亲自下场？”
他缓缓转过身，烛光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极长，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让他折腾。”
“鱼饵若是不在水里拼命扑腾，又怎么能引来，那些真正潜伏在深水里的大鱼呢？”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坤宁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他要的，不只是让吕青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要的，是在那场万众瞩目的琉璃宴上，当着所有诰命夫人的面，当着朱允炆的面，亲手将吕氏最后的希望，彻底碾碎。
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