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岛木棉花

第27章 榕根血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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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鹭岛木棉花
作者:
夜行空
本章字数:
8770
更新时间:
2025-06-25

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鹭岛阴沉的天空,将整座城市浸泡在无边的湿冷与灰暗之中。青灰色的舢板在浑浊湍急的山涧中剧烈起伏,每一次浪头打来,船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船舱,冲刷着张志宏几乎冻僵的双脚。他蜷缩在船头,后背的枪伤在每一次颠簸中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深处火烧火燎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失血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船舱中部。

洪慧玲躺在那里,身下垫着老金从船舱角落翻出的、唯一一块相对干燥的草席。赵铁锤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沉默的山墙,半跪在她身边,用自己宽阔的脊背为她勉强遮挡着斜扫进来的风雨。他那只沾满血污和泥浆、粗糙如同砂石的大手,依旧紧紧覆盖在洪慧玲紧握着鎏金长命锁的右手上。

磺胺药粉洒在伤口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洪慧玲的身体在昏迷中剧烈地颤抖、痉挛,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呛咳都带出更多暗红的血沫,溅在赵铁锤的手臂和草席上,触目惊心。她苍白的脸颊上那抹病态的潮红如同燃烧的火焰,滚烫的体温隔着冰冷的空气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正随着那急促而浅表的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

“慧玲……”张志宏的声音嘶哑破碎,被风雨撕扯得几不可闻。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摸向裤袋深处,那枚冰冷的微型胶卷筒硌着指尖,情报还在,可这沉重的秘密,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撑住…丫头…爹娘…看着呢…”赵铁锤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洪慧玲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砂砾摩擦般的粗粝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力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洪慧玲紧蹙的眉头,仿佛要用目光将那痛苦生生压下去。他覆盖在洪慧玲手背上的大手,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

就在这时!

“噗!”

洪慧玲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一大口粘稠的、带着暗红血块和诡异粉白色花瓣碎屑的污血,猛地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狭小的船舱里弥漫开来!

那粉白色的花瓣碎屑···张志宏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木棉花!是木棉花的花瓣!和她父亲照片背景里,那株盛放的木棉花一模一样!

“慧玲!”张志宏失声惊呼,挣扎着想扑过去。

赵铁锤的动作更快!他猛地俯身,用自己粗壮的手臂垫在洪慧玲颈后,防止她被血块呛住。他布满血污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痛楚!他看到了那血污中刺眼的粉白花瓣!

洪慧玲的身体在喷出这口污血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下去。剧烈的痉挛停止了,呛咳也微弱下去,但呼吸却变得更加急促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她的眼睛依旧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沉寂中,她那被赵铁锤大手覆盖着的、紧握鎏金长命锁的右手,手指却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动了一下!

不是痉挛,也不是无意识的抽搐。那是一种带着微弱力量的、试图回握的动作!她的指尖,极其艰难地、却又异常坚定地,在赵铁锤粗糙的掌心皮肤上,用力地…抠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仿佛在告诉他:她听到了!她还在!

赵铁锤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被绝望吞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股混杂着狂喜、震撼和无限酸楚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疲惫和伤痛!

“丫头!”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手臂猛地收紧,将洪慧玲冰冷的手和那枚染血的长命锁,更紧地、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滚烫而粗糙的掌心之中!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通过这血肉的连接,强行灌注给她!

鹭海市公安局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无数代表通讯信号和数据流的线条疯狂闪烁、交织,如同沸腾的电子海洋。空气里弥漫着空调的低鸣、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和一种无形的、高度紧绷的、如同弓弦拉至极限的压迫感。

陈海峰站在指挥台前,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深蓝色的警服衬得他脸色更加冷峻,刀刻般的法令纹深陷,眼中布满了熬夜的血丝,却锐利得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屏幕中央几个被红色光圈套住的、正在快速移动的坐标点上——那是技术科刚刚锁定的、与“侨商”陈世荣名下数个隐秘账户有异常资金往来的信号源位置,其中一个信号源的核心区域,赫然指向鹭江饭店!

“陈队!物证中心加急报告!”技术科的小李几乎是冲进指挥室,手里举着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那枚木棉花珍珠母贝领针!成分和年代检测结果出来了!”

陈海峰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说!”

“领针的珍珠母贝基底,经碳14辅助检测,其形成年代距今约…八十年左右!误差不超过五年!”小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更关键的是金属部分!那枚固定花瓣的铂金细针!我们在其内部极其微小的应力纹和金属疲劳痕迹上,检测到了···长期、反复、特定角度弯折佩戴留下的独特微观形变!这种形变模式···与1935年前后流行于闽南侨商阶层的一种老式领针夹佩戴习惯…完全吻合!”

八十年前的珍珠母贝!吻合历史佩戴痕迹的金属疲劳!这枚看似现代的领针,竟是一件来自1935年的古董?!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陈海峰的全身!他仿佛看到一条无形的、染血的丝线,从历史的尘埃中蜿蜒而出,死死缠绕在陈世荣那温文尔雅的假面之上!

“还有!”小李迅速调出另一份文件,是法医对档案馆密码信上血指印和张志宏掌心疤痕的最终比对报告,“掌纹特征点重合率99.8%!确认是同一人!而且…根据疤痕组织的钙化程度和表皮代谢痕迹的微观模型推算···这道疤痕形成的绝对年代···就在1935年前后!”

张志宏掌心的疤,是1935年留下的!而戴着1935年古董领针的陈世荣,却在2023年出现在张志宏身边,查阅了那封藏着血指印的密码信!

时空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在确凿的科学证据下,变得更加诡谲、更加令人窒息!陈世荣···他到底是谁?!

“陈队!审讯室有突破!”缉毒大队长老王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白粥铺’案一个中层头目扛不住了!他交代上线交接‘新米’时,对方右手虎口位置···有一个很特别的刺青!不是常见的龙虎,是…是木棉花!五瓣的!和档案馆密码信上画的一模一样!而且那人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陈年中药和···檀香混合的怪味!”

木棉花刺青!陈年中药和檀香!陈海峰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回春堂药铺那浓烈的药味和老掌柜身上可能沾染的香火气息!还有陈世荣在档案馆走廊里,指尖鎏金长命锁时那专注而诡异的姿态!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指向鹭江饭店!指向那个戴着历史面具的幽灵!

“目标锁定!鹭江饭店!”陈海峰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碎了指挥室里凝滞的空气,带着穿透时空的肃杀与决绝,“特警一队、二队!立刻行动!封锁所有出入口!目标人物:陈世荣!注意!他身上可能携带武器,极其危险!重点搜查他身上是否有木棉花标记或一枚鎏金长命锁!行动代号——‘木棉花’!重复,行动代号——‘木棉花’!”

浑浊的河水咆哮着,将青灰色的舢板狠狠推向山涧的出口。前方豁然开朗,水面变得相对平缓宽阔,但两岸的地形却更加复杂——茂密的红树林如同绿色的城墙,盘根错节的根系深深扎入水中,形成无数幽暗曲折的水道和天然的屏障。稀疏的雨点砸在浑浊的水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老金佝偻着背,枯瘦的手臂依旧沉稳地摇着橹,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两岸如同迷宫般的红树林和水道岔口。他对这片水域的熟悉程度,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水流湍急,他却总能精准地避开暗流和漩涡,让舢板保持着相对平稳的航向,朝着“老榕公”的方向驶去。

“老金…多谢…”赵铁锤处理完伤口,用撕下的干净布条仔细包扎好,这才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看向船尾沉默的摇橹人,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依旧半跪在洪慧玲身边,大手紧紧包裹着她冰冷的手和长命锁,目光片刻不离她苍白如纸的脸庞。

老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蒙面巾下的声音依旧低沉:“份内事。赵把头,洪丫头这伤…光靠磺胺和吗啡压不住。高烧不退,伤口又在腿上,拖下去…怕是要坏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幽深的水道前方,“得尽快找地方落脚,弄到退烧消炎的草药,还得有干净的水和火。”

赵铁锤的心猛地一沉。他何尝不知?他看着洪慧玲即使在吗啡作用下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滚烫的额头,腮帮的肌肉咬得咯咯作响。“去哪?城里回不去了!稽查队和特务像疯狗一样!”

“去‘老榕公’。”老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地下工作者特有的决断。

“老榕公?”赵铁锤和张志宏同时一怔。张志宏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洪慧玲在榕树下将长命锁交给他的画面,还有树洞里那片诡异的现代矿泉水标签碎片…时空的错乱感再次袭来,带着冰冷的寒意。

“嗯。”老金的目光投向水道前方一片更加浓密的、如同墨团般的榕树林阴影,“那棵三百年的老榕树,肚子里是空的。地方够大,也够隐蔽。更重要的是…”他蒙面巾下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老榕公’下面,有我们备下的最后一点‘家底’,有应急的草药,还有…一口甜水井。”

“可靠吗?”赵铁锤沉声问,眼中精光闪烁。作为兵工厂的负责人,他深知组织每一个备用点的价值,也深知泄密的可怕后果。

“洪掌柜亲自布下的点。”老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除了他、我,还有…洪丫头,没人知道具置和开启方法。眼下,只有那里了。”

听到“洪掌柜”三个字,赵铁锤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痛楚和决绝。他用力点了点头:“好!就去‘老榕公’!快!”

小舢板在老金精准的操控下,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在迷宫般的水道和茂密的红树林根系间无声穿行。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一切吞没。只有船头偶尔撞开漂浮水草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洪慧玲那越来越微弱的、灼热的呼吸声,提醒着船上三人,死神冰冷的镰刀,正悬在头顶。

张志宏蜷缩在船头,冰冷的雨水和河水不断打在身上,后背的枪伤在颠簸中持续传来剧痛,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肺叶的灼痛。他死死盯着船舱中部的洪慧玲,看着她被赵铁锤紧紧护住的手,看着那枚在昏暗中依旧闪烁着微弱金芒的长命锁。洪慧玲指尖抠在赵铁锤掌心的那一幕,如同烙印刻在他心里。那微弱的回应,是绝望中的火种。

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裤袋里的胶卷筒。情报还在。这份从档案馆跨越时空而来的秘密,与眼前濒死的同志,与那枚染血的长命锁,与鹭江饭店那个幽灵般的陈世荣…这一切之间,到底缠绕着怎样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这条丝线,是否就系在“老榕公”那棵诡异的古树上?

就在这时,老金摇橹的动作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他的目光,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引,飞快地扫过左侧一片特别浓密的红树林阴影。那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警惕,又像是…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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