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刮骨钢刀,灌进林石山破烂的风衣。他左手死死捂着剧痛欲裂的右臂,指缝间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渗出,在破布条包裹下迅速变得冰冷粘稠。每一次脚步落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胸口那道晶核伤疤,仿佛有烧红的烙铁在里面搅动。但他不敢停下,身后的警笛声虽然被复杂的街巷甩开了一段距离,但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间回荡。
他冲进了一条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死胡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又被寒风带走热量,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呼…呼…”他低头,看着左手一首紧紧攥着的那个从典当行带出来的青铜香炉。炉子不大,入手却异常沉重,布满铜绿,炉盖紧闭。他当时情急之下抓它,一是为了增加点“收获”,二是觉得这东西足够沉,必要时能当个钝器。
但现在,胸口的晶核伤疤,似乎对这东西产生了微弱的、但持续不断的排斥感?一种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意念,正从香炉内部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试图钻进他的皮肤。
“又是被污染的古物?”林石山眉头紧锁。秦先生收集这些东西,绝对不仅仅是爱好!他强忍着不适,用还能动的左手手指,艰难地抠开香炉盖上的铜钮。
“咔哒。”
炉盖弹开一条缝隙。
没有想象中冲天的邪气。炉内积满了厚厚的、灰白色的香灰。而在香灰的中心,静静地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颜色如同凝固鸡血般的暗红色石头。石头表面光滑,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却散发着一种极其内敛、但异常精纯的阴冷气息。这股气息让林石山胸口的晶核伤疤刺痛加剧,同时,也让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深埋地底的黑暗、粘稠的血液渗透岩石、无声的绝望哀嚎……
“血髓矿的伴生矿?精魄石?”林石山心头一凛。这种石头据说蕴含了被矿脉吞噬生灵的部分残念和精纯阴气,对某些邪异存在是大补之物,对普通人则是致命的诅咒。秦先生收集这个做什么?
他迅速盖好炉盖,隔绝那股阴冷气息。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但现在也没法扔掉。他将香炉塞进破风衣的内袋,紧贴着身体,那冰冷的触感和持续的微弱排斥感,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刺激,让他昏沉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撕下更多的布条,忍着剧痛将右臂的伤口勒得更紧,暂时止住不断渗出的血。然后,他再次将精神力沉入胸口的晶核伤疤。
剧痛如同荆棘缠绕着他的意识。他咬紧牙关,无视那撕扯灵魂的痛楚,集中全部意念,去捕捉空气中残留的、属于灰影的气息!那头被核心碎片侵蚀、狡诈凶残、正在向巨熊蜕变的银狼!
混乱…暴戾…痛苦…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属于灰影本源的…守护执念?
方向…西北!而且…移动速度极快!似乎…在追逐着什么?或者…被什么追赶?
林石山猛地抬头,望向城市西北方向。那里,霓虹的光芒稀疏了许多,隐约能看到一片低矮建筑群的轮廓,更远处似乎是城市边缘的荒地和铁路。灰影去了那里?它想干什么?
他不敢再耽搁,强撑着身体,再次融入城市错综复杂的阴影之中。他避开大路,在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的后巷穿行,利用敏锐的感知和胸口的晶核指引,不断调整方向。
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硫磺锈蚀感越来越浓。灰影留下的能量痕迹也愈发清晰——不是爪印,而是某种狂暴能量掠过时在地面、墙壁留下的焦黑灼痕,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净焰”组织那种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能量粒子!他们在追踪灰影!而且距离非常近!
林石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加快了脚步,胸口的晶核伤疤如同导航仪般持续地悸动、指引。最终,他穿过一片低矮破败的待拆迁棚户区,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被低矮围墙围起来的空旷场地出现在眼前。几排简陋的狗舍猫笼排列在院子一角,大部分空着。一个掉了漆的木头牌子歪斜地挂在生锈的铁门上:“城市流浪动物爱心救助站”。
此刻,救助站内一片死寂,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动物粪便被烧焦的怪味!铁门被某种巨力从内部撞开,扭曲变形地敞开着。院子中央的雪地上,一片狼藉!狗舍的金属笼门被撕开、扭曲,如同被巨兽的爪子蹂躏过!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食盆、扯烂的棉絮,以及……大片大片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冻结的粘稠血迹!血迹中还混杂着一些亮晶晶的、如同玻璃碎片般的黑色晶体颗粒!
林石山冲进院子,目光瞬间被雪地上一串巨大的、深深嵌入冻土的脚印吸引!
那不再是纯粹的狼爪印,而是带着明显的、属于熊类的宽厚和碾压感!每一个脚印都大如脸盆,边缘的冰雪融化后又冻结,形成一圈冰壳。脚印深深陷入冻土,显示出其主人恐怖的体重!更骇人的是,每一个脚印的中心,都残留着一小滩如同熔岩般缓慢冷却凝固的暗红物质,散发着浓郁的硫磺和血腥味!
是灰影!它来过这里!它在这里进行了杀戮!那些血迹…是谁的?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还是那些流浪动物?或者……是“净焰”的追兵?!
林石山顺着那串触目惊心的巨大脚印追踪。脚印穿过空旷的院子,一首延伸到救助站后方一排低矮的平房前。平房的一扇窗户玻璃完全碎裂,窗框扭曲变形,显然是被暴力撞开的。
脚印在窗下消失了。
林石山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窗边,向内望去。
房间内是救助站的值班室兼小仓库。景象如同地狱!一个穿着破旧保安服的老者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口有一个巨大的、前后通透的窟窿!边缘的皮肉和骨骼呈现出被高温瞬间熔穿碳化的痕迹!他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尸体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几块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和断裂的黑色枪管——是“净焰”队员的武器残骸!
灰影在这里遭遇了“净焰”的拦截!它杀了他们!或者说…它体内的核心碎片,驱使着它杀死了这些追捕者!
脚印在窗外消失……它跳窗离开了?还是……
林石山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里有一个老旧的、布满灰尘的监控显示器屏幕还亮着微弱的荧光。屏幕画面定格在院子里的某个角度,时间显示是大约半小时前。
鬼使神差地,林石山忍着浓重的血腥味,跨过破碎的窗户,走进了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值班室。他来到监控屏幕前,用还能动的左手,有些笨拙地按下了回放键。
屏幕闪烁,雪花跳动。画面开始倒回。
时间回溯到大约西十分钟前。画面里,院子还很安静,只有几只流浪狗在雪地里无精打采地走动。突然,值班室的门被撞开,那个老保安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电话在报警。紧接着,三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净焰”队员)如同鬼魅般从救助站围墙外翻了进来,动作迅捷,目标明确地扑向狗舍区域,似乎在搜寻什么。
就在这时!
一道庞大到超出屏幕容纳范围的银色巨影,带着暴戾到极点的气息,猛地从狗舍后方如同炮弹般撞了出来!画面剧烈晃动!那巨影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原始而狡诈的凶残!它没有选择正面硬撼三名训练有素的“净焰”队员,而是利用庞大的身躯和恐怖的力量,瞬间撞塌了旁边的狗舍金属支架!
轰隆的巨响和金属扭曲声中,倒塌的支架和狗舍如同多米诺骨牌般砸向那三名队员!其中两人反应极快,险险避开。但第三人被倒塌的金属支架砸中了腿,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瞬间!
银色的巨影如同死神般扑至!巨大的、覆盖着暗红角质的前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拍下!监控画面剧烈抖动,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银红光影和飞溅的猩红!那名队员连惨叫都没发出,上半身连同坚固的作战服瞬间被拍成了一摊混合着金属碎片的肉泥!
剩下的两名“净焰”队员发出惊怒的吼叫,能量枪口瞬间亮起!但巨影根本不给他们瞄准的机会!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灵活性,猛地一个侧身冲撞,将旁边一个沉重的金属饲料桶狠狠撞向其中一人!同时,它粗壮如同巨柱的尾巴带着破空声,如同钢鞭般扫向另一人!
“砰!”“咔嚓!”
饲料桶将一名队员撞得吐血倒飞!另一名队员则被巨尾扫中腰部,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砸进了一排猫笼里,金属笼子瞬间扭曲变形!
绝对的碾压!狡诈而高效的杀戮!
巨影(灰影)没有理会倒地的两人,它那双在监控模糊画面中依旧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巨瞳,猛地转向了值班室的方向——正是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它似乎发现了窥视!
画面剧烈晃动,然后猛地一黑!
显然,老保安在极度惊恐中中断了监控录像。
林石山看着定格的、最后那充满毁灭气息的巨兽画面,一股寒意冻结了心脏。灰影……它彻底变成了杀戮机器。核心碎片的力量,加上与“净焰”战斗的刺激,让它完成了更彻底的“熊化”蜕变!它的狡诈和凶残,己经超出了野兽的范畴!
他关闭了监控。目光再次落到老保安那具恐怖的尸体上。胸口巨大的熔穿伤口……这显然不是灰影的爪子造成的。更像是……某种高能武器近距离射击的结果?是那两个没被第一时间杀死的“净焰”队员干的?他们在绝望反击时,误杀了跑出来的老保安?
混乱,死亡,失控的力量……
林石山感到一阵疲惫和无力。他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突然从值班室角落一张破旧的木桌抽屉里传出!
林石山脚步一顿,全身瞬间绷紧!这声音……和之前那部被寄生的手机发出的杂音如此相似!
他警惕地靠近木桌,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些杂物:几卷胶带、一把生锈的剪刀、一个空烟盒……以及一部屏幕碎裂、款式老旧、布满污垢的按键手机!那“沙沙”的杂音,正是从这部关机的老旧手机里传出来的!
林石山瞳孔骤缩!这东西……也被矿脉污染寄生了?!
他正要伸手去拿——
“沙沙……林……石山……”
一个极其微弱、扭曲、仿佛隔着无数层厚布、又像是信号极度不良的电台广播声,断断续续地从手机里挤了出来!那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一丝林石山感到莫名熟悉的音色!
是那个老保安的声音!
“……快……跑……熊……在……找你……”
“……它……记得……你的……味道……”
“……它……把……那……发光……的……石头……埋在了……雪里……”
“……树……下……”
“……小心……眼睛……紫色的……眼睛……”
“……它……要……把……所有……都……拖进……矿洞……”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强烈的干扰和痛苦,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淹没在刺耳的电流杂音中,彻底消失。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猛地爆开一团细小的电火花,然后彻底沉寂下去,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塑料和电路板。
林石山僵在原地,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亡者的低语!通过被矿脉污染寄生的电子设备传递的警告!
灰影(熊)在找他!它把核心碎片埋在了雪地里?哪里的树下?它要干什么?还有……紫色的眼睛?秦先生?!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混合着对灰影现状的担忧和对幕后黑手的愤怒,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冲出弥漫着血腥味的救助站值班室,再次踏入冰冷的雪夜。目光投向救助站后方那片被稀疏枯树林覆盖的荒地。
胸口的晶核伤疤,在亡者低语提及“发光的石头”时,再次传来一阵冰冷的悸动,指向荒地的深处。
灰影,就在那里。带着被埋藏的核心碎片,带着被扭曲的仇恨和……一个未知的、恐怖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