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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的烛芯结了粒红豆大的灯花，"噼啪"一声炸出几点火星，落在顾婉昭膝头的锦匣上。
她垂眸望着匣中那方褪色的月白绣帕，指尖轻轻抚过帕角己经开线的并蒂莲——这是生母临终前塞在她襁褓里的遗物，二十年了，针脚都泛了毛边，倒比昨日在顾明姝裙角瞥见的并蒂莲更显亲切。
"阿姐？"青梧捧着参汤掀帘进来，见她盯着绣帕发呆，声音放得极轻，"该用晚膳了，您这两日咳得厉害......"
"青梧，去取我那套银针。"顾婉昭突然打断她，指腹在绣帕边缘，"这帕子的滚边针脚不对。"
青梧虽疑惑，还是速速取了针囊来。
顾婉昭捏着细如牛毛的银针挑开帕角的金线，果不其然，夹层里滑出半张泛黄的信笺。
信上干干净净，连个墨点都无，可当她将信笺对着烛火时，那些原本隐在纸纹里的绣线突然显了形——深浅不一的丝线呈螺旋状排列，像极了佛堂经卷里记载的密文。
"竹影。"她屈指叩了叩窗棂。
窗外的松枝应声轻晃，一道青影从檐角翩然而落，正是她最得力的隐卫竹影。
他单膝点地接过信笺，只扫了两眼便沉声道："这是摩斯密码式的绣纹暗语，需得用醋浸过的绢布覆盖才能显字。"
顾婉昭眼底闪过锐光，旋即又化作病弱的倦怠："去取醋来。"待竹影将浸了醋的绢布覆上信笺，一行褪色的小字渐渐浮现——"七月初九夜，主母饮下的安神汤，是大姑娘亲手......"
"咔"的一声，她手中的银针对折成两截。
七月初九，正是生母暴毙的那夜。
"青梧，"她将绣帕重新裹好，"明日替我去绣房说，这帕子是母亲遗物，劳烦王管事亲自翻新旧了。"
青梧应下时，顾婉昭瞥见她鬓角沾着的星子——佛堂外的更漏刚敲过三更，王管事的院子里却还亮着灯。
第二日晌午，王管事捧着包得方方正正的绣帕来佛堂复命时，额角的汗比三伏天还密："表姑娘仔细看过了，这帕子的滚边用的是最好的金线，针脚......针脚绝对齐整。"
顾婉昭接过帕子，指尖刚触到帕角便顿住——金线的走向比昨日更紧了些，像是被人重新拆过。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弱声笑道："有劳王伯了，改日我让阿煜给您带坛好酒。"
王管事的喉头动了动，连退三步才转身离去，腰间的钥匙串撞出细碎的响，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远。
待暮色漫上雕花木窗，顾婉昭才将绣帕摊在案上。
烛火在帕面投下暖黄的光，那并蒂莲的花瓣里竟藏着一行极细的暗纹："五年前七月初九夜，主谋者——顾氏长女。"
她的指节捏得泛白，喉间泛起腥甜，偏要咳得柔柔弱弱，用绣帕掩了唇，再将帕子轻轻放进描金漆盒里。
"青梧，"她扶着案几起身，"把这帕子送去给老夫人，就说我......我实在想念母亲，想请祖母替我看看。"
老夫人的院子里，檀香混着百合香熏得人发闷。
顾婉昭跪在软垫上，看着老夫人颤抖的手掀开漆盒，绣帕在晨光里展开，正面是并蒂莲，背面却赫然缀着两行血字——"弑母"。
"这是......"老夫人的银簪"当啷"坠地，"明姝，这是怎么回事？"
顾明姝正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茶渍溅在月白裙上，晕开一片暗黄。
她强撑着笑意："阿妹病得糊涂了吧？
这帕子原是顾府旧物，许是......许是年久生虫了？"
"姐姐说的是。"顾婉昭突然抬眼，眼底像淬了冰碴，"可这帕子昨日才送去绣房翻新，王管事还说'针脚绝对齐整'呢。"她转向缩在廊下的王管事，"王伯，你说这血字，是虫蛀出来的么？"
王管事"扑通"跪在地砖上，额头撞出闷响："老夫人明鉴！
是大姑娘......大姑娘昨日夜里差云袖姑娘来，说要往帕子背面添两针吉祥纹，小的不敢不从啊！"
顾明姝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绣鞋尖死死抠住青砖缝："你血口喷人！
我何时......"
"云袖的绣工最是精巧，"顾婉昭轻轻抚过帕子背面的血字，"这'弑母'二字的针脚，倒和姐姐前日送我的珠花上的缠丝极像。"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青梧忙上前替她捶背，"姐姐莫急，等竹影查过绣线材质......"
"够了！"老夫人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了三跳，"明姝，你且说个明白！"
顾明姝攥着袖口的帕子，指节泛青如铁。
她望着老夫人失望的眼神，又瞥向顾婉昭似笑非笑的模样，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待众人的目光都聚在老夫人身上时，她悄悄将手中的帕子攥得更紧——那帕角的并蒂莲，和顾婉昭方才展示的那方，竟有七分相似。
暮色渐浓时，竹影提着食盒进了佛堂。
顾婉昭正借着月光比对两方绣帕，见他进来，将帕子往袖中一藏："查得如何？"
"绣线是苏州绣坊特供的茜草染线，"竹影压低声音，"但背面的血字用的金线......"他顿了顿，"和大姑娘房里妆匣中的金线，出自同一批货。"
顾婉昭指尖抚过帕角的并蒂莲，烛火在她眼底跳动如星。
窗外的风卷着银杏叶扑在窗纸上，她轻声道："去把那方帕子取回来，仔细看看针脚。"
竹影应声退下时，顾婉昭望着案头未燃尽的檀香，忽然想起顾明姝方才攥帕子的模样——那帕子的滚边，似乎比昨日更紧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