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在芦苇荡深处靠岸时,晨雾己被骄阳蒸成薄薄的纱。沈巍掀开舱帘,露出一道被藤蔓遮掩的石阶:“这是流萤最后的秘密据点,由陈伯看守。他曾是你母亲的药童,一手‘辨药识毒’的本事无人能及。”
苏清鸢扶着温庭玉踏上石阶,指尖触到潮湿的苔藓,心头莫名一紧。密林中蝉鸣聒噪,却透着一股异样的死寂。行至竹林深处,一座青瓦古宅映入眼帘,门楣上 “清辉堂” 三字己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老陈!我是沈巍!” 沈巍叩响铜环,门扉却应声而开,露出空荡荡的堂屋。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药案上散落着晒干的草药,墙角的药炉还残留着温热的灰烬。苏清鸢蹲身拾起地上的碎瓷片,釉色正是母亲常用的 “雨过天晴”。“炉中尚有火星,显然离开不久。” 她指尖划过药案上的粉末,“这是‘醒神散’,陈伯从不用此药。”
温庭玉倚着廊柱,脸色依旧苍白,却强撑着观察西周:“梁上蛛网完整,不像是打斗所致。但这味龙涎香……” 他忽然皱眉,“是万宝堂的惯用熏香。”
沈巍猛地掀开东厢房的帘布,只见窗棂大开,桌上摆着半盏冷茶,旁边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是陈伯特有的蝇头小楷,写着 “沈友亲启”。
沈巍拆开信笺,指尖因激动而颤抖。信中写道:
“沈友好久不见:
老夫己知晓你携账册归来。钱通海的爪牙己探得此处,我假意被擒,引开追兵。玉牒真容藏于冰魄谷寒玉床,需以‘清辉散’为引,方能显现。凌姑娘当年曾在此谷隐居,谷中‘冰心草’可解蓝焰粉余毒。切记:银莲尊者己布下天罗地网,此行凶险,务必小心。
—— 陈伯绝笔”
“冰魄谷?” 沈巍脸色骤变,“那是极北苦寒之地,终年积雪,更有‘冰蚕’守护,九死一生!难道是要我们去那里?”
温庭玉接过信笺,目光落在末尾的暗纹上 —— 那是半朵银莲,与苏清鸢怀中的标记一模一样。“这不是陈伯的笔迹,” 他指尖划过纸背,“真正的陈伯惯用狼毫,此信却是羊毫所书,墨色也偏淡。”
苏清鸢心头一沉,猛地想起墨先生临死前的狂笑。她冲向药柜,翻出陈伯的问诊记录,果然与信件笔迹截然不同。“是陷阱!” 她抓起桌上的半盏冷茶,“茶中有毒,却被人用‘化毒散’解了。留下信的人,既想引我们去冰魄谷,又不想置陈伯于死地。”
温庭玉咳嗽两声,腕间青痕突然蔓延:“蓝焰粉的毒性在加重…… 看来对方算准了我们需要冰心草。”
沈巍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哨,吹出清越的响声:“不管是何阴谋,我们别无选择。我己联络旧部,三日后在冰魄谷外的‘落雁镇’汇合。温公子,你的伤……”
“无妨。” 温庭玉按住胸口,白玉鞭在掌心缠绕成圈,“当年流萤曾绘制冰魄谷地形图,或许能派上用场。”
苏清鸢将回春针插入温庭玉腕间穴位,蓝晶光芒亮起,暂时压制住蔓延的青痕。“沈大人,钱通海为何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拿到玉牒真容?”
沈巍望向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头,语气沉重:“前明锦衣卫密档里,除了贪官名单,还有一件足以颠覆朝局的秘宝 ——‘玄铁令’。此令能调动江湖暗桩,当年被锦衣卫指挥使藏于冰魄谷。若让钱通海拿到,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苏清鸢拔剑出鞘,剑光划破暮色,斩落一枚呼啸而来的铁莲子。铁莲子钉入柱中,迸溅出蓝莹莹的火星。
“果然来了。” 温庭玉挥鞭击碎窗棂,只见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涌入庭院,为首者腰间挂着漕帮令牌,指节上的莲花刺青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
“交出账册,饶你们不死!” 黑影怒吼着,千机丝如蛛网般罩来。
沈巍将苏清鸢推向后门:“我来断后!你们快走,务必在三日内赶到落雁镇!” 他手中铁杖重重顿地,地面裂开数道缝隙,挡住了黑影的去路。
苏清鸢咬着牙,扶着温庭玉冲入密林。身后传来沈巍的怒吼与兵刃交击声,逐渐被夜色吞噬。两人在林中狂奔,温庭玉的伤势让他步履蹒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
“把账册给我……” 温庭玉突然停下脚步,伸手去拿苏清鸢腰间的布包,“你带着它太危险。”
苏清鸢猛地后退,眼中满是警惕:“温公子,你……”
温庭玉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他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怀疑我。墨先生的话,还有这封信…… 你怕我也是银莲组织的人。”
苏清鸢沉默不语,手却握紧了剑柄。林间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狼嚎。
温庭玉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枚断裂的玉佩:“这是当年你父亲给我的信物,说若有朝一日流萤覆灭,便用它来寻你。” 玉佩的断口处,赫然刻着半朵银莲。
苏清鸢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乱葬岗那枚带血的玉佩,以及沈巍腰间的半块。“原来……”
“当年流萤的核心成员,每人都有这样一枚玉佩,” 温庭玉将玉佩塞给她,“银莲组织想混淆视听,用相同的标记制造混乱。但真正的流萤信物,在月光下会透出‘萤’字。”
苏清鸢将两枚玉佩拼合,月光透过玉质,果然映出细小的 “萤” 字。她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温公子,对不起,我……”
“无妨,” 温庭玉勉强一笑,“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渡口,否则就赶不上三日后的汇合了。”
两人继续在密林中穿行,苏清鸢搀扶着温庭玉,感受着他身体的虚弱。她知道,前方的冰魄谷不仅有未知的危险,还有可能揭开父母死亡的真相,以及流萤组织覆灭的全部秘密。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时,两人终于来到江边渡口。一艘不起眼的渔船停泊在岸边,船头站着个老渔翁,正抽着旱烟。
“是沈大人的人吗?” 苏清鸢上前问道。
老渔翁抬眼看了看他们,将烟袋在鞋底磕了磕:“上船吧,落雁镇还远着呢。”
渔船缓缓驶入江心,苏清鸢回头望去,只见密林深处火光冲天,那是清辉堂的方向。她知道,沈巍恐怕凶多吉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温庭玉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道:“沈大人智勇双全,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冰魄谷,拿到玉牒真容,为所有牺牲的人报仇。”
苏清鸢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极北的冰魄谷正笼罩在茫茫风雪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而银莲尊者的阴影,也如同这江上的迷雾,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
船桨划破水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波纹,很快又被江水抚平。苏清鸢握紧了怀中的账册,指尖触到那半枚银莲玉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险,她都要找到真相,完成父母未竟的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