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丛林的清晨,总是被一种空灵如风铃的巨鸟鸣叫唤醒。第一缕淡金色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如同翡翠穹顶般的阔叶,将细碎的光斑洒在苔藓地上,也温柔地唤醒了古树根下小小的营地。
林晚在一种奇异的安宁感中睁开眼。昨夜生死一线的惊悸似乎己被晨光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手心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冰凉触感,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庆幸”的暖意。
她轻轻转头,首先看到的是母亲依旧平稳的睡颜,接着是蜷在她枕边、小肚皮一起一伏的小石头。
然后,她的目光落向古树根的另一侧。
萧辰侧身躺在厚实的苔藓“床铺”上,面向她这边。他似乎还在沉睡,晨光勾勒出他清俊却苍白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此刻正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伸着,指尖几乎要碰到她铺在地上的苔藓边缘——昨夜混乱中,她似乎就是抓着这只手睡着的。
林晚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她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手,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坐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肩上。
隔着薄薄的、被血污和泥泞弄脏的衣料,也能看到包扎的苔藓布条边缘,渗出了比昨天更深、更刺目的暗红色。
伤口……果然又裂开了,而且看起来更糟了。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昨夜为了躲避毒蛇,他那不顾一切的撞击和摔倒,对伤口的伤害远超想象。没有像样的消炎药,只靠这些原始的草药,伤口很可能己经感染发炎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先去查看了老锈。大家伙巨大的头颅搁在前爪上,金色的竖瞳在她靠近时缓缓睁开,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询问意味的“呜噜”。
“早上好,大功臣。”林晚笑着摸了摸老锈冰凉的鼻梁,感受着那坚硬鳞片下传来的稳定力量,“昨晚多亏你了,睡得好吗?”老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掌心,算是回应。
接着,她走到萧辰身边,蹲下身,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掀开盖在他伤口上的苔藓布条一角。一股淡淡的、不太好闻的腥气混合着草药的苦涩味弥漫开来。
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烫,边缘甚至有些发白,渗出的液体也不再是纯粹的鲜血,而是带着浑浊的黄白色。
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林晚的眉头紧紧锁起,忧心忡忡。必须找到更好的消炎草药,而且得尽快清理伤口深处。
就在这时,萧辰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寒潭般的星眸初时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蒙,在看清近在咫尺、正一脸凝重检查他伤口的林晚时,瞬间恢复了清明。
“……早。”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目光落在她紧锁的眉头上。
“早。”林晚迅速收起脸上的凝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感觉怎么样?肩膀疼得厉害吗?”她小心地把掀开一角的布条盖回去。
萧辰试着动了一下左肩,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蹙紧了眉头,额角渗出冷汗。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强忍着,声音平静:“……还好。”
“还好?”林晚挑眉,毫不留情地戳穿,“脸色白得像月光苔藓,冷汗都出来了,这叫还好?”她叹了口气,站起身,“伤口有点发炎了,光靠我们之前的草药不行。我今天得去趟瀑布上游那片向阳的岩坡,那里有种‘金线草’,消炎效果特别好。你乖乖躺着,别乱动。”
听到她要单独出去,萧辰几乎是立刻撑着没受伤的手臂就要坐起来:“……我和你一起。”
“不行!”林晚果断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路不好走,你的伤根本经不起折腾!再摔一次,你这胳膊就真别想要了!”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很快回来,小石头和老锈都在呢。”
萧辰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林晚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担忧和决心,再看看自己无力垂落的左臂,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沉默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放在苔藓上的右手却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林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她放软了语气:“别担心,那片岩坡我很熟,不会有事的。而且,”她指了指旁边刚刚睡醒、正用小爪子揉眼睛的小毛球,“我还得带着这个小家伙呢,它鼻子灵,找金线草特别在行,对吧小石头?”
“吱?”被点名的小石头茫然地抬起头,小胡子抖了抖,随即闻到空气中残留的奶盖菌香气,立刻精神了,“吱吱!”它飞快地窜到林晚脚边,扒拉着她的裤腿,显然把“出发”和“觅食”划上了等号。
萧辰的目光在小石头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林晚。她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眼神明亮而坚定,仿佛任何困难都无法将她击倒。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小心。”
“放心!”林晚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她利落地收拾好一个小藤筐,把小石头放进去,又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燧石片和几根坚韧的藤蔓绳索。“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金线草‘补品’!”
她转身走向丛林,清晨的薄雾如同轻纱在林间流淌,沾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角。
萧辰的目光一首追随着她的背影,首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巨大蕨类植物之后。营地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老锈沉稳的呼吸声和远处瀑布的轰鸣。
他靠在冰冷的古树根上,目光落在自己包扎的左肩,又看向林晚消失的方向。那份无能为力的焦灼感,比伤口的疼痛更清晰地啃噬着他空白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萧辰低头,发现小石头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大概是觉得跟着林晚钻林子不如回来等吃的,正蹲在他脚边的苔藓上,仰着小脑袋,灰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胡子上还沾着一点露珠。
“……她一个人,行吗?”萧辰看着这个小东西,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像是在问它,又像是在问自己。
“吱?”小石头歪了歪小脑袋,似乎没听懂,但它用小爪子指了指萧辰的伤口,又指了指林晚离开的方向,然后做了个“拍拍胸脯”的动作虽然它的小爪子只能拍到自己的小肚子,发出一个短促而肯定的音节:“吱!”仿佛在说“没问题!”
萧辰被它这憨态可掬又充满信心的样子逗得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试探性地、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小石头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石头没有躲闪,反而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指尖,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指尖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驱散了一丝心中的冰冷和不安。萧辰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晚离开的方向,这一次,焦灼中多了一丝等待的耐心。
他不再试图起身,而是靠着树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积攒着哪怕一丝能帮上忙的力量。阳光穿过叶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营地安静而祥和,只有小石头偶尔发出的细碎声响,和一种名为“守望”的无声暖流,在晨露与微光中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