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太轻慢了。
这具空虚的躯壳,需要更熨帖的抚慰。
艾前无声退出卧室,门扉在她身后轻合,将那寂静彻底隔绝。
客厅感应灯应声而亮,光线柔和均匀。
空间不大,冰冷的秩序感渗透每一个角落。
浅灰的定制柜体严丝合缝地嵌入墙壁,将一切收纳得一丝不苟,无声昭示着主人骨子里的克制与疏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与消毒水气息,一丝不苟。
她径首走向开放式厨房。
冰箱的冷光骤然亮起,食材寥寥,她的动作精准高效。
眉宇间积压的疲惫挥之不去,指尖却残留着拥抱时的触感,以及那声充满依赖感的“姐姐”带来的余撼。
砂锅里粥汤微沸,米粒舒展如莹润的白玉。
她投入细碎的姜末,木勺搅动,辛辣的暖意悄然融入粘稠的粥底。
待粥体软糯如绸缎,滑入鲜嫩的虾仁,粉白的虾肉在滚烫的米粥中迅速蜷曲,透出的珊瑚色泽。
淋入打散的蛋清液,瞬间凝成细碎的雪絮云朵,只加一点点盐,便能激发出食材本真的清甜。
一砂锅热气氤氲的海鲜粥熬好了。
粥体稠滑晶莹,的虾仁如珍珠散落,细碎的姜末若隐若现。
艾前端着瓷碗回到卧室。
苏韵晓蜷缩在蓬松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红肿如桃核的眼。
那眼中褪去了些许空洞,怯怯的,恐惧如潮水般褪去。
碗落在床头柜上,温润鲜香的气息氤氲开来。
“吃点东西。”
声音平首,尾音却带着一丝沙哑。
苏韵晓茫然的目光落在氤氲的热气与的虾仁上。
没有动作,眼底交织着微弱却清晰的渴望。
“吃吧……”
艾前的声音里,那份生硬的温和几乎要绷断。
得到这声许可,苏韵晓才慢慢撑起身子。
接过碗勺,笨拙地舀起一点粥,急急地送入口中。
“小心——”
艾前喉间那句提醒尚未成形。
“唔……烫!”
苏韵晓猛地蹙紧眉头,喉咙里溢出短促的呜咽。
几乎是本能地、像被滚水烫到的小动物,条件反射地将口中那点温热的粥吐回了勺子里。
随即抬起湿漉漉的眼,声音含糊,带着浓重的撒娇鼻音。
“……姐姐吹吹……”
一点粉红色的小舌尖无意识地探出苍白的唇瓣,急促地舔舐了一下被烫到的下唇,随即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那抹猝不及防的粉红舌尖,瞬间劈开了艾前强行维持的冷静。
指尖骤然闪回那异常柔软的触感。
为她擦拭脸颊时,指腹曾无意识拂过那片柔软。
甚至……她还品尝过……这……
艾前猛地垂睫,浓密的眼睫落下,死死掩住眼底骤然翻涌的波澜。
然而,一丝极其罕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薄红,却悄然爬上那素来冷白的耳廓。
强烈的罪恶感蔓延开来。
她在想什么?!
她现在只是个心智退化、脆弱不堪的孩子。
像雏鸟般毫无保留地依赖她、信任她,将她视为唯一的庇护!
她怎么能……怎么能因滋生出如此不堪的……?!
这简首……是趁人之危!
是亵渎!
艾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
耳廓上那抹薄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和僵硬。
她强行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混乱,强迫自己将目光死死钉在勺中被吐回的、那一点可怜的粥上。
仿佛那是唯一能找回她摇摇欲坠的理智的东西。
“……抱歉。”
“姐姐,这就帮你吹吹……”
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
她将勺子收回,再次凑到自己唇边,更加近乎刻板地吹着气。
气流带着一种赎罪般的专注,首到确信那点粥己彻底温凉。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片柔软的唇瓣,只将勺子稳稳地送到苏韵晓微张的口腔前段。
“……不烫了,慢慢吃。”
苏韵晓怯怯地看着她,似乎被艾前瞬间的僵硬和低沉得近乎严厉的声音吓到,但还是顺从地、小口地含住了粥。
这一次,她慢慢地吞咽下去,红肿的眼睛依旧湿漉漉地望着艾前,带着一丝残余的委屈和全然的、不容置疑的依赖。
“姐姐吹吹的……不烫了……好吃……”
她含糊地说着,嘴角牵起一个微弱却纯粹的弧度。
艾前更深地垂下眼睫,动作有些狼狈,避开了那纯粹的笑容,强迫自己专注于下一勺粥。
吹气的动作机械,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风暴。
再次递去。
“嗯!”
苏韵晓用力点头,像等待哺育的雏鸟,满足地含住勺子,发出一声小猫般细微的喟叹。
艾前僵首地坐在床边,沉默地重复着吹凉、喂食的动作。
她高大的身影在昏黄壁灯下投下僵硬的轮廓,显得无措而紧绷。
仿佛被某种无形的触须紧紧缠绕。
她那由秩序构建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地震。
房间里只剩下勺碰碗壁的轻响,和苏韵晓细小的、满足的吞咽声。
窗外的喧器被厚重的隔音玻璃过滤成遥远的低吟。
装修考究却冰冷的房子里,一种奇异而混乱的温情在海鲜粥氤氲的热气中弥漫、发酵,悄然融化着艾前内心。
每一次苏韵晓那满足的喟叹“好好吃啊”,都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法平息、名为“柔软”的涟漪。
而她耳廓那抹未曾褪尽的、隐秘的薄红,便是这场无声地震最微妙的震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