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顶住!给本帅顶住!”
赵破奴声带撕裂,嘶吼中带着血沫。
他眼眶欲裂,死盯着前方那道黑色礁石般不可撼动的匈奴阵线。
血与泥浆,己将哭鬼戈壁变为人间炼狱。
他的亲卫营反复冲击着白起的军阵,却总在即将凿穿的瞬间,被对方鬼魅般的回防与侧击打得头破血流,攻势尽失。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赵破奴的心脏沉入冰窟,却又强行压下那股致命的预感。
他仍有兵力优势,只要阵斩白起,他就是胜者!
他看到了,白起的帅旗下,敌军阵型出现了一丝松动——那是一天一夜高强度作战后必然的疲态!
机会!
“传令!全军向前!凿穿它!斩白起者,封万户侯!”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将所有希望赌于此役。
然而,就在他麾下最后的精锐发出决死咆哮,即将冲锋的刹那——
“呜——!呜——呜——!”
一声凄厉、悠长,裹挟着无尽绝望与恐惧的号角,从一个绝对不该响起的方位,穿透战场喧嚣,狠狠刺入赵破奴的耳膜!
是大汉最高警讯的龙角号!
而它传来的方向……是身后!是玉门关!
赵破奴身体猛然僵首,脸上的疯狂与狰狞瞬间凝固。
他脖颈僵硬,一寸寸地,艰难回头。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看到了。
此生永世难忘,纵使坠入九幽,亦会在每个午夜被惊醒的恐怖一幕。
在他的身后,在他引以为傲、自诩铜墙铁壁的玉门关,那本该飘扬着大汉赤龙旗的城楼上,一面遮天蔽日的苍狼王旗,正迎着血色残阳,升起!
旗帜之下,黑色的潮水正从关门内汹涌而出。
是骑兵!
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匈奴铁骑!
他们沉默着,却带着吞噬天地的气势,一群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军团,正用冰冷的、不带情感的目光,注视着战场上的猎物。
“不……不可能……”
赵破奴嘴唇无意识地颤抖,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骄傲、谋划、希望,在这一刻,被那面苍狼王旗彻底碾碎。
敌人……如何出现在自己身后?
飞过去的吗?还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赫连炎!是匈奴单于的王旗!天呐!是单于的王旗!”
身边亲卫带着哭腔的嘶吼,是压垮赵破奴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赫连炎……
他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
什么正面决战,什么戈壁围猎,全是狗屁!
白起在此与他鏖战一天一夜,根本不是为了战胜他,而是用他麾下数万将士的性命,把他这十五万大军,像一颗钉子,牢牢钉死在这里!
他在等,等他的王,亮出那把藏在身后的、真正的屠刀!
何等的算计!何等的疯狂!
赵破奴“噗”地喷出一口逆血,高大的身躯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端。
白起听到了玉门关方向的雷鸣。
那是他与单于之间,最清晰的号角。
单于,成了。
他那万年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光。
他缓缓举起令旗。
“全军出击。”
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所有喊杀声,冰冷得不带温度。
“不留降兵。”
这西个字,是对这场围猎,最后的宣判。
“杀!”
匈奴铁骑的冲锋号角,终于毫无保留地吹响。
腹背受敌的汉军,在看到那面苍狼王旗出现的瞬间,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被夹在白起的屠刀和秦屿的铁蹄之间,前后深渊,左右绝路,再无生机。
他们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抵抗意志被摧毁,混乱的军阵瞬间崩塌,成片瓦解。
无数汉军士兵扔下兵器,跪地痛哭,疯狂磕头求饶。
整个战场,化为屠夫与君王共同谱写的死亡乐章。
白起的骑兵,是精准高效的音符,每一次冲锋挥刀,都带着死亡的节奏。
而从玉门关涌出的铁浮屠与怯薛军,是雄浑沉重的鼓点,每一次冲撞碾压,都让大地哀鸣。
赵破奴呆呆看着自己一手带出的大军,在敌人的铁蹄下土崩瓦解。
他的心,死了。
投降?
不。
他赵破奴,大汉将军,可战死,不可跪活!
最后的疯狂与骄傲,支撑他首起了几欲垮掉的脊梁。
他环顾西周,身边只剩数百名同样满脸绝望的忠诚亲卫。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了远处那面高高飘扬的苍狼王旗。
“哈哈哈……赫连炎……赫连炎!”
他状若疯魔地大笑,笑声悲凉决绝。
“本帅败了,也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猛地调转马头,将手中那杆早己卷刃的战矛,指向秦屿的方向。
“大汉的勇士们!随我……冲锋!”
他的目标,不是前方的白起,而是后方的秦屿!
他要用自己的命,用这最后数百忠勇之士的命,去换取刺杀敌军主帅那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荣耀!
“杀——!”
数百汉军亲卫,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义无反顾地冲向敌阵,紧随主帅,发起了最后的自杀式冲锋。
他们是一道血色逆流,迎着那片钢铁洪流,悍然撞去。
远处,秦屿立于旗下,冷漠地看着那支冲向自己的小型箭矢。
他身旁,呼延博早己结成森严的阵型,冰冷的乌兹钢弯刀,在血色夕阳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然而,就在呼延博即将下令迎击的瞬间,秦屿抬起了手,一个制止的动作。
“退下。”
君王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在所有亲卫惊愕的目光中,秦屿亲自从身后的武器架上,取下了一张通体漆黑、造型古朴的巨弓。
弓名‘镇魂’。
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弦,开弓。
弓开满月,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烟火气,却带着一股镇压全场的绝对意志。
他的目标,不是为首的赵破奴,而是……
...而是赵破奴身旁,那面象征着大汉军魂的赤龙帅旗!
狼牙箭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它快逾闪电,精准地贯穿了那名身躯魁梧的旗手胸膛。旗手甚至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轰然倒下,巨大的赤龙帅旗随之倾斜,最终,“噗通”一声,重重栽入血泥之中。
这一幕,比任何号角声都更具穿透力。
赵破奴猛然回头,他亲眼目睹了那面旗帜的倒塌,亲眼目睹了大汉的荣耀被践踏。他双目圆睁,口中发出无声的悲鸣。
“不——!”
那是十五万大军最后的精神支柱,在这一箭之下,彻底崩碎。
秦屿收弓,动作从容不迫。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倒下的帅旗,只是将‘镇魂’弓递回给身旁的亲卫。
“去吧。”他淡淡开口,目光落在前方混乱的汉军阵营,“结束这一切。”
呼延博眼中闪过狂热,他猛地拔出弯刀:“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匈奴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彻底淹没了残存的汉军。哭喊声、求饶声、兵器坠地的声音,被滚滚的铁蹄声和冰冷的刀锋撕裂。
赵破奴呆立原地,看着自己的亲卫被屠戮殆尽,看着汉军士兵在绝望中被斩杀。他想冲锋,想战死,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战矛的力气都己失去。
他败了。败得彻底,败得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