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声刚过,都督府西角门的铜锁"咔嗒"一响,缓缓滑开半寸。
苏青黛贴着潮湿的墙砖,后腰别着的柳叶刀硌得生疼。
她盯着门缝外晃动的灯笼光——那光不是常见的橘红色,而是泛着诡异的青白,像极了乱葬岗的磷火。
"有人来了。"陆沉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隐在槐树阴影里,轮椅停在五步外的草丛中,本人却持弩半跪在她身侧,呼吸平稳得仿佛一尊石像。
青黛的指尖摸到袖中银针。针尖沾了麻药,足够放倒一头壮牛。
可当那个提灯笼的人影完全出现在月光下时,她的手指猛地僵住——
那是个穿素白孝衣的女子,发间簪着朵惨白的纸花,行走时裙摆纹丝不动,竟像是……飘过来的。
"装神弄鬼。"陆沉舟冷笑,弩箭己经瞄准那人咽喉。
青黛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等等!"她眯起眼,"看她的脚。"
白衣女子的绣鞋每走三步就微微一顿,左脚总是不自然地向外撇——这是常年使用织机的绣娘才会有的步态。
"浣纱坊的人?"陆沉舟压低声音。
青黛点头。浣纱坊是专为宫中供应绣品的官办织坊,那里的绣娘因长期脚踏纺车,十个里有九个都有足疾。
白衣女子突然停在角门外三步远的石灯笼旁,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灯座上。
青黛借着月光看清那是个青瓷药瓶,瓶身贴着张黄符,上面朱砂画的正是兵部密文"铁"字。
"她要走了!"青黛急道。
陆沉舟的弩箭破空而出,"叮"地钉在女子脚前。
白衣女子浑身一颤,却反常地没有尖叫,反而缓缓抬手——
"咔嚓。"
颈骨断裂的脆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女子的头突然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栽倒在地。
青黛冲过去时己经晚了。白衣女子的嘴角溢出黑血,瞳孔扩散得比赵虎还快。
她掰开对方的嘴,发现整条舌头都被齐根剪断,后槽牙里的毒囊早被取走。
"是死士。"陆沉舟检查女子指甲缝,"被人提前灭口了。"
青黛拿起石灯座上的药瓶,刚拔开塞子就闻到股熟悉的苦杏仁味。
她倒出几粒药丸在掌心,突然脸色大变:"这是‘回阳丹’!我父亲独创的方子,专解乌头毒!"
陆沉舟猛地抬头:"你确定?"
"药丸里的冰片是我亲手研磨的,颗粒比官制的粗。"
青黛捏碎一粒,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芯,"你看,这是加了血竭的改良配方,只有苏家的人知道。"
一阵阴风突然卷过,灯笼里的青白火焰"噗"地熄灭。
陆沉舟反应极快,一把将青黛拉到身后。
几乎同时,三支弩箭从不同方向射来,钉在他们刚才站的位置!
"有埋伏!"陆沉舟甩手射出袖箭,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
青黛迅速滚到石灯笼后,从腰间摸出火折子晃亮。
火光乍现的刹那,她看见围墙上有三道黑影正张弓搭箭——
"嗖!"
一支羽箭擦着她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陆沉舟的绣春刀己经出鞘,刀光如练劈向最近的黑影。那人举弩格挡,精钢弩身竟被一刀斩断!
"兵部的制式手弩!"青黛大喊,"小心他们箭上有毒!"
第二个黑影趁机瞄准陆沉舟后背。
青黛甩出三根银针,针针扎进对方虎口。那人吃痛松手,弩箭歪斜着射入树干——箭尾赫然缠着燃烧的火棉!
"霹雳箭!"陆沉舟暴喝,"趴下!"
爆炸的气浪将青黛掀翻在地。
她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全是飞舞的火星。
朦胧中看见第三个黑影举刀劈向陆沉舟,而他的绣春刀正卡在第二个刺客的肋骨里——
"嚓!"
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从青黛袖中飞出,精准扎进刺客咽喉。
那人踉跄两步,突然反手掷出个黑乎乎的铁球!
陆沉舟飞扑过来将青黛压在身下。
铁球落地爆开,浓密的黑烟瞬间笼罩整个西角门。
青黛被呛得眼泪首流,却死死攥住那个药瓶不放。
烟尘散去时,围墙上的黑影己经不见踪影,只剩地上那具白衣女尸。
陆沉舟掰开刺客的右手,掌心有个新鲜的烙铁印——"左军"二字还冒着焦糊味。
"又是大哥的人?"青黛咳嗽着问。
陆沉舟摇头,用刀尖挑开刺客的衣领:"看这个。"
锁骨下方,交叉的箭矢刺青被新烙铁盖住,但边缘仍能看出原本的图案——不是"左军",而是"右军"!
"右军都督府?"青黛震惊,"这不是你三弟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白衣女尸的袖口突然滑落半截,露出手腕上一道陈年疤痕——那是长期被铁链磨出的痕迹。
"教坊司的官妓!"青黛失声,"她不是绣娘,是罪臣家眷!"
陆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掰开女尸的左手,指缝里沾着些暗红色粉末。
青黛沾了点尝了尝,立刻吐出来:"是丹砂,但混了雄黄......这是道观的炼丹材料!"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光亮。
陆沉舟迅速从轮椅上扯下条毯子盖住女尸,一把抱起青黛:"走!"
他们刚翻过西墙,追兵就到了角门外。
青黛被陆沉舟夹在腋下飞奔,耳边风声呼啸。拐过三条小巷后,男人突然刹住脚步——
巷子尽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老道,手中的拂尘雪白如新。
"无量天尊。"老道的声音沙哑如磨砂,"陆佥事,别来无恙。"
青黛感到陆沉舟的肌肉瞬间绷紧。
她悄悄摸向腰间银针,却听老道轻笑:"苏姑娘不必紧张。令尊托贫道带句话——"
"金匮玉函,莫失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