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都督府东院,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
苏青黛屏住呼吸,指尖仍残留着喜娘手腕上的冰凉触感——那具尸体己经僵硬超过六个时辰,可明明半日前,她还活着搀自己下轿。
"别点灯。"陆沉舟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轮椅的木质扶手被他单手扣住,指节绷得发白,"窗外有人。"
青黛的银针还钉在窗棂上,针尾微微颤动。
她借着月光,看见窗纸外一道人影正缓缓蹲下,似乎在偷听屋内的动静。
"是老夫人院里的刘嬷嬷。"她压低声音,耳语几乎贴着男人的耳廓,"她右手缺一根小指,影子很好认。"
陆沉舟侧目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连这个都知道?"
"进府前,我把陆家上下所有人的特征都记了一遍。"
青黛从袖中摸出一片干枯的草药,轻轻碾碎在掌心,"她常年煎药,指甲缝里有黄芩残余的味道。"
男人忽然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苏院使的女儿,果然不简单。"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栽倒在地。
青黛猛地起身,却被陆沉舟一把按住肩膀。
"别急。"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先看看她碰过什么。"
借着月光,青黛看见窗台上多了一盏熄灭的灯笼,灯罩边缘沾着暗红色的粉末。
她指尖轻沾,凑到鼻尖一嗅——是朱砂,但混着一股腥甜。
"血竭粉……"她瞳孔微缩,"这是金疮药的配方,但加了乌头汁,会让人麻痹昏厥。"
陆沉舟眸光一沉,突然从轮椅上站起,身形矫健得哪有半点瘫痪的模样。
他一把推开窗户,冷风灌入的瞬间,青黛看见刘嬷嬷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黑血。
"死了?"青黛心头一紧。
"不,是假死。"陆沉舟蹲下身,两指按在嬷嬷颈侧,"脉象沉迟,瞳孔未散,中的是‘闭息散’。"
青黛迅速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粒药丸,掰开刘嬷嬷的嘴塞进去:"含住,别咽。"
药丸是苏家秘制的"还魂丹",专解麻痹之毒。
果然,不过片刻,刘嬷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眼皮剧烈颤动,却始终睁不开眼。
"她在装。"陆沉舟冷笑,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刀尖抵在嬷嬷耳后,"再不起来,我就挑断你的手筋。"
刘嬷嬷猛地睁眼,浑浊的瞳孔里满是惊恐:"二、二爷饶命!老奴只是奉命来……来送安神汤……"
"安神汤?"青黛冷笑,从嬷嬷袖中抽出一张黄符纸,"那这‘断肠散’的配方,又是给谁准备的?"
刘嬷嬷脸色骤变,突然暴起,枯瘦的手爪首取青黛咽喉!
"砰!"
陆沉舟一脚踹在她膝窝,嬷嬷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青黛趁机一针扎在她"曲池穴"上,嬷嬷整条手臂顿时软绵绵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说。"陆沉舟的刀尖己经划破她脖颈皮肤,血珠顺着刀刃滚落,"谁让你来的?"
刘嬷嬷浑身发抖,却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牙:"二爷既然没瘫,那老奴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青黛心头警铃大作,猛地扑过去掐住她的下巴:"她要咬毒!"
可惜晚了一步。刘嬷嬷的嘴角溢出一股黑血,瞳孔迅速扩散,整个人下去。
青黛掰开她的嘴,发现后槽牙里藏着一颗蜡封的毒囊,己经咬破。
"是‘阎王笑’。"青黛脸色难看,"见血封喉,没救了。"
陆沉舟收刀入鞘,眼神阴鸷:"她刚才说‘任务完成’……"
青黛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转身看向屋内:"糟了!喜娘的尸体!"
两人冲回新房时,床榻上的喜娘尸体己经不翼而飞,只剩下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和几根散落的桑皮线——正是外科缝合伤口用的那种。
"有人进来过。"青黛蹲下身,指尖沾了沾血迹,凑到鼻尖一嗅,"血里混了曼陀罗汁,能掩盖尸臭。"
陆沉舟走到窗边,发现窗栓被人用刀挑开,窗台上留着一个清晰的泥脚印——鞋底纹路特殊,像是军靴。
"都督府里有内鬼。"他声音低沉,"而且,是军方的人。"
青黛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之前在轿底发现的那张黄符纸:"这上面的‘鸩’字符,我在太医院的密档里见过……是专供锦衣卫用的标记。"
陆沉舟接过符纸,眼神陡然锐利:"你确定?"
"确定。"青黛点头,"三年前,我父亲曾奉命查验过一批中毒身亡的囚犯,尸体上都有这个符号。"
屋内陷入死寂。
更漏的水滴声格外清晰,子时己过,东院的灯笼不知何时灭了一半,整个院落笼罩在诡异的昏暗中。
"苏姑娘。"陆沉舟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看来我们的婚事,比想象中更有趣。"
青黛抬眸看他,月光下男人的轮廓锋利如刀,哪还有半点病弱模样。
"二爷。"她微微一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