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城中女人

69时间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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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霓虹城中女人
作者:
江海卫兵
本章字数:
14846
更新时间:
2025-06-24

初春的风带着料峭寒意,吹过市肿瘤医院那条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长廊。司马茜拎着沉重的保温桶,桶里是特意为老周熬的、几乎不加盐的米粥。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耳边还残留着林妹坠楼前那声凄厉的“别出租肚子”,眼前晃动着欧阳倩收养拒霜时那双决绝的眼。生与死,绝望与挣扎,像两股巨大的、冰冷的旋涡,在她疲惫不堪的灵魂里反复撕扯。

推开病房门,老周正半倚在床头,脸色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灰白。手臂上留置针附近的皮肤因为反复穿刺而淤青发硬,像一块块丑陋的补丁。透析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都像从鬼门关前拖回半条命,代价是更加沉重的虚弱和更深不见底的绝望。他看到司马茜,浑浊的眼睛里艰难地挤出一丝微弱的光,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老周,喝点粥。”司马茜强打起精神,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拧开保温桶盖,一股温热却寡淡的米香飘散出来。她舀起一勺,小心地吹凉,递到他嘴边。

老周费力地张开嘴,只抿了一小口,便无力地闭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眉头因为吞咽的费力而紧锁。“不…喝了…费钱…”他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目光落在司马茜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外套上。透析一次几百,药钱更是无底洞。他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和司马茜在早餐铺挣的血汗钱,早己被榨干。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咽下带血的愧疚。

司马茜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放下勺子,默默拧紧保温桶盖。钱,又是钱。它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铁栅,将无数像老周这样的病人牢牢锁在生存的绝境里。她看着老周枯槁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麻木的认命,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愤怒在胸腔里翻腾。

走出病房,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走廊冰冷的塑料排椅上,目光茫然地扫过周围。几个同样形容枯槁的病人家属,有的蜷缩在角落打盹,脸上刻满疲惫;有的拿着皱巴巴的缴费单,对着手机低声下气地哀求着什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费力地想将轮椅上同样瘦弱的老伴挪到透析室的等候椅上,枯瘦的手臂因为用力而不住颤抖,好几次差点脱力。

“大娘,我来帮您。”司马茜下意识地起身走过去。

“谢谢…谢谢闺女…”老太太喘着粗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感激和无奈,“老头子…越来越沉了…我这把老骨头…快扛不动了…”她看着老伴浑浊无神的眼睛,声音哽咽,“透析一次,来回折腾…家里就剩我们俩了…孩子…都在外地…”

司马茜帮老人安顿好轮椅,看着老太太佝偻着背,坐在旁边小凳子上,从破旧的布袋里摸出一个冷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目光空洞地望着透析室紧闭的门。那场景,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进了司马茜的心脏。

钱买不来健康,但可以买来喘息,买来一点减轻痛苦的便利。可对于这些被掏空家底、被逼到绝境的底层病人和家属来说,钱恰恰是他们最匮乏的。他们唯一拥有的,是时间,是同样被病魔和绝望压榨得所剩无几的力气和精力。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猛地照亮了司马茜的脑海——钱没有,力气和时间,能不能交换?

几天后,一个名为“同舟共济——尿毒症家庭互助群”的微信群悄然诞生。群成员最初只有司马茜、老周、那位白发老太太(姓李)和她老伴(姓孙),还有几个在透析室门口有过几面之缘、同样愁云惨雾的病友家属。群名朴素得甚至有些土气,却像一块小小的磁石,吸引着更多在绝望中挣扎的人。

群里的第一条公告是司马茜斟酌再三发出的:

> **各位病友及家属:**

> **我们身处困境,医药费如山,照料压力巨大。正规护工费用高昂,非我等能负担。**

> **但,我们并非一无所有!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力气,还有同病相怜的温暖!**

> **现倡议建立互助机制:**

> **1. 推行“时间币”:1小时有效陪护、接送、买菜做饭、清洁等互助服务=1枚时间币。**

> **2. 服务可兑换:获得他人1小时帮助=支付1枚时间币。**

> **3. 自愿登记特长:如辅导孩子功课、缝补衣物、简单维修等,按难度协商兑换币值。**

> **4. 每周群内发布需求与供给,自行配对。**

> **抱团取暖,共渡难关!**

公告发出后,群里陷入一片死寂。司马茜的心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手机冰冷的边缘。她害怕无人响应,害怕这微弱的火苗还未燃起就被现实的寒风吹灭。

良久。

李老太太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闺女!这法子好!太好了!我…我虽然老胳膊老腿,但能帮人看看孩子,陪老人说说话!我老伴透析的时候,最需要有人搭把手扶一下了!我报名!”

紧接着,一个网名“老马识途”的家属(一个沉默寡言、但开车技术娴熟的中年出租车司机)发了一条:“接送透析,我有车,熟路。一次来回算2币。”

一个叫“小石头”的年轻妈妈(丈夫尿毒症,孩子刚上小学)怯生生地问:“我…我能教小学生语文和数学…有人需要吗?一小时…算1.5币?”

……

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沉寂被打破,微澜渐渐扩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声,登记自己能提供的服务,也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需求。一个简陋却充满生机的“时间交易市场”,在虚拟的微信群里,在现实的绝望深渊旁,悄然运转起来。

第一次“时间币”兑换,充满了试探和朴素的温暖。

李老太太颤巍巍地来到司马茜和老周租住的、同样狭小简陋的小屋。她拿出针线,仔细地帮司马茜缝补那件袖口磨破的旧外套。动作有些慢,但每一针每一线都极其认真。昏黄的灯光下,老人专注的侧影和手中翻飞的针线,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烟火人间的踏实感。缝补完毕,司马茜郑重地将一枚用硬纸片自制、写着“1”的简陋“时间币”放到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心。老人紧紧攥着那枚轻飘飘的纸片,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仿佛攥着无价之宝。

第二天下午,老马识途开着他那辆半旧的出租车,准时停在楼下。他帮李老太太把坐在轮椅上的孙大爷小心地抱上车,平稳地驶向医院。透析结束后,又耐心地等待,再将老人安全送回家。全程沉默寡言,却周到细致。李老太太将两枚“时间币”递给他时,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成就感的笑意。

小石头则来到了一个同样被尿毒症拖垮、孩子学习跟不上的工友家里。她耐心地辅导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做作业,声音温柔。结束时,女孩的母亲,一个同样憔悴的女人,红着眼眶将一枚半的“时间币”塞给她:“妹子…谢谢你…孩子…孩子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时间币的流转,像一股微弱的暖流,开始在冰冷的绝境中艰难地循环。它买不来昂贵的进口药,却能换来一次及时的接送,让疲惫不堪的家属喘口气;买不来高级营养品,却能换来一顿热乎的家常饭,温暖冰冷的胃;买不来专业的心理疏导,却能换来一次用心的功课辅导,点亮孩子眼中因家庭阴霾而黯淡的光。

小小的微信群,成了这群被主流社会遗忘的边缘人最后的避风港和精神支柱。群公告旁边,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个司马茜用旧毛线织的简陋电子钟图案,指针是两根细细的竹签。下面一行小字:“这里的时间,比血贵。”

然而,这方寸之间的暖意,终究还是触碰到了冰冷的制度铁壁。

一个周末的下午,司马茜正在群里协调下周的接送排班。病房的门被不客气地推开。肿瘤医院肾内科的主任,一个姓赵的中年男人,板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拿着记录本的年轻医生。

“司马茜是吧?”赵主任的目光锐利,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扫过这间简陋的病房和病床上虚弱的老周,最后落在司马茜身上,“有人举报,你在未经医院许可、没有任何专业资质的情况下,组织病患家属进行所谓的‘陪护服务’和‘时间交易’?”

司马茜的心猛地一沉,站起身:“赵主任,我们只是病友家属之间互相帮忙…”

“互相帮忙?”赵主任打断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冰冷的警告,“你这叫非法经营!无证提供医疗服务!扰乱医疗秩序!懂吗?!”他指着病床上的老周,语气严厉,“病人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他的护理安全必须由具备专业资质的医护人员负责!你们这种自发的、毫无保障的所谓‘互助’,一旦出了事故,比如接送途中摔倒、陪护不当导致病情恶化,谁来负责?病人找谁赔偿?最终还不是要把责任推到我们医院头上?!”

他身后的年轻医生飞快地记录着。

“赵主任,我们就是搭把手…”司马茜试图解释。

“搭把手也不行!”赵主任斩钉截铁,声音拔高,“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你们这种行为,必须立刻停止!解散那个群!否则,医院将采取必要措施,包括考虑终止对相关违规病患的透析服务!”

终止透析服务!

这冰冷的威胁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司马茜的心上,也砸在病床上老周的心上!老周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布满了惊恐!透析是维系他生命的唯一稻草!停止?那等于宣判死刑!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司马茜的声音因为巨大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不能怎样?”赵主任冷冷地看着她,“规则就是规则!为了其他患者的安全和医院的秩序,必须清除隐患!给你们三天时间,自行解散!否则,后果自负!”他丢下最后通牒,带着年轻医生转身离开,留下病房里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绝望。

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瞬间在“同舟共济”群里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怎么办?!医院要停透析?!”

“天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解散?互助停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我就指望着老马接送呢!自己背老伴去透析,半条命都得搭进去!”

绝望和愤怒在群里沸腾。有人哭泣,有人咒骂,有人惶恐不安。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微光,瞬间被巨大的制度阴影笼罩,摇摇欲坠。

“不能解散!”司马茜在群里发出了第一条信息,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凿刻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医院怕担责任,怕麻烦!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没有他们的‘许可’,我们这些‘非法’的互助,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活得比他们那冷冰冰的‘专业’更有温度!”

她的话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激起了更大的反应。

“对!不散!”

“凭什么不让我们互相帮忙?!”

“我们没犯法!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跟他们讲理去!”

绝望转化为巨大的行动力。在司马茜、李老太太、老马等人的组织下,一个更大胆、更决绝的计划迅速成形——他们要集体去讨个说法!用最沉默也最震撼的方式,向冰冷的制度发出底层求生者的呐喊!

三天后的清晨,天空飘着冰冷的细雨。市肿瘤医院肾内科透析室外的走廊,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十几名尿毒症患者在家属的搀扶下,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们大多面色蜡黄,身体虚弱,有的还带着透析用的留置针管。他们沉默着,没有标语,没有口号,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尊用苦难和绝望浇铸的雕像。

司马茜扶着老周,坐在人群最前面。老周的身体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微微发抖,但他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坚定。李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旁边是她同样沉默的老伴孙大爷。老马和其他几位能走动的患者家属,则默默地站在人群外围,形成一道沉默的人墙。

医护人员和保安很快被惊动了。他们试图驱散,但面对这些沉默的、虚弱不堪的病人,推搡和呵斥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们干什么?!快起来!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静坐的地方!”赵主任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恼怒,“再不起来,我立刻叫保安强制执行!后果你们自负!”

没有人动。只有冰冷的雨丝,无声地飘落在他们单薄的衣服和花白的头发上。沉默像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在每一个试图驱赶他们的人心头。

“赵主任…”一个虚弱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是孙大爷,他费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赵主任,声音沙哑却清晰:“我们…就想问问…我们这些快死的人…互相搭把手…送个饭…扶一下…碍着谁了?”

“是碍着你们医院的规矩了?还是…碍着你们赚钱了?”老马的声音从人墙后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赵主任一时语塞,脸色更加难看。保安想上前,却被老马和其他几个汉子沉默却强硬地挡了回去。气氛剑拔弩张,如同绷紧的弦。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只见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推着一辆担架车急匆匆地赶来。担架上躺着一个穿着病号服、面色苍白、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她似乎极其虚弱,呼吸急促,一只手紧紧按着腹部,表情痛苦。旁边跟着一个同样穿着病号服、脸色焦急、头发花白的老人。

“让开!快让开!病人情况危急!”推车的护士焦急地喊着。

静坐的人群下意识地挪动身体,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担架车经过司马茜她们身边时,担架上那个痛苦的女人,目光无意间扫过地上这群沉默的病人和家属,扫过他们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和那无声的坚持。她的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剧烈的痛苦让她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担架车被迅速推进了透析室。走廊再次陷入死寂的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司马茜的裤脚,寒意刺骨。老周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李老太太紧紧握着老伴冰凉的手。人群的体力在消耗,沉默的坚守显得愈发悲壮。

透析室的门再次打开。刚才推进去的那个中年女人,在护士和那位花白头发老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缓和了一些,脚步虚浮。老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脸上满是担忧。

当他们再次经过静坐的人群时,女人停下了脚步。她挣脱了护士的搀扶,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绝望却依旧沉默坚守的脸。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司马茜扶着的老周身上,落在了老周手臂上那清晰可见的留置针和淤青。

“爸,扶我过去。”女人对旁边的老人轻声说,声音依旧虚弱。

老人一愣,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到老周面前。

“老人家…”女人看着老周,声音温和,“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老周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不凡、显然不是普通病人的女人,嘴唇哆嗦了一下,没说出话。司马茜深吸一口气,替老周回答,声音平静却带着沉重的力量:“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医院说我们互相帮忙是‘非法经营’,要解散我们,还要停透析。我们…没别的办法了。”

女人的身体微微一震。她沉默了几秒钟,目光再次扫过沉默的人群,扫过那些坐在冰冷地面上的、虚弱不堪的病人。她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悲悯,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旁边的老人点点头:“爸,我们走吧。”

老人扶着她,慢慢穿过人群,消失在走廊尽头。

赵主任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对保安挥了挥手:“看…看紧点!别出事!”然后匆匆转身离开了。

静坐,在无声的坚持中继续。冰冷的雨水,绝望的沉默,与医院冰冷的白色墙壁和消毒水味,形成一幅震撼而悲凉的画卷。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春风,吹进了“同舟共济”互助群。

司马茜接到医院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声音客气得让她有些恍惚。她被请到了院长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的不仅是院长,还有几天前在走廊上有一面之缘的那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市卫生局郑局长。而坐在郑局长旁边的,赫然就是那天在担架上痛苦不堪、后来又被扶着经过静坐人群的中年女人——郑局长的夫人!她此刻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但眉宇间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司马茜同志,请坐。”院长笑容满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郑局长和夫人,特意想了解一下你们那个‘互助群’的情况。”

司马茜有些局促地坐下,心怦怦首跳。

郑夫人看着她,眼神温和,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真诚:“那天在走廊上…看到你们,我很难过,也很震撼。我先生是局长,我生了病,有最好的医疗条件,有专业的护工。可即便如此,那种病痛的折磨、那种面对未知的恐惧和无助…是相通的。”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那天我也刚做完透析,很不舒服。看到你们那么多人,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还能互相扶持,不求回报地帮助彼此…那种温暖,那种力量,让我…很感动。”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继续说道:“我跟老郑说了你们的事。医院有医院的顾虑,但一刀切地禁止,太冰冷了。”

郑局长面容严肃,点了点头,将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推到司马茜面前:“司马茜同志,经过局里研究,并参考了实际需求,我们决定特批你们这个‘尿毒症家庭互助志愿服务项目’,作为我市探索医疗志愿服务新模式的一个试点!试点期一年!文件在这里,你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展互助了!”

特批!试点!

红头文件上那枚鲜红的公章,在阳光下闪烁着庄重的光芒。司马茜颤抖着手接过那份薄薄的文件,感觉它重逾千斤。这不是施舍,是认可!是他们用沉默的坚守、用最卑微也最坚韧的方式,为自己、为所有挣扎在绝境边缘的同路人,争来的一线生机!

“谢谢…谢谢…”她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走出院长办公室,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司马茜没有立刻回病房,而是先去了透析室外的等候区。她拿出那份文件,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墙上,贴在那个用旧毛线织的简陋电子钟图案旁边。

等候区里,李老太太正轻声给一个刚做完透析、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念着故事书。老马在角落帮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大爷按摩着酸痛的腿。小石头则和另外两个家属低声商量着下周的接送排班。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朴素的暖意。

司马茜走到那面贴着文件和时钟图案的墙前,拿起笔,在文件下方,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 **“这里时间…比血贵。”**

写完,她转过身,看着等候区里那些或坐或卧、互相依靠着的身影,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真实的光。她走到李老太太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用硬纸片做的“时间币”,轻轻放到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里。

“李阿姨,上次您帮我缝衣服的‘时间币’,我还您。”司马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力量,“以后,咱们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了。”

李老太太愣了一下,看着手心里那枚小小的纸片,又看看墙上那份盖着红章的文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用力地点点头,攥紧了那枚纸片,也攥紧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带着温度的尊严。

司马茜走到透析室门口,里面传出机器低沉的嗡鸣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等候区墙上那个由她亲手挂上去的、滴答作响的旧挂钟上。秒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声响。

在这弥漫着消毒水味道和生死气息的空间里,时间,这最公平也最无情的尺度,第一次被赋予了超越冰冷货币的价值。它不再是单纯的消耗,而是用苦难中残存的力气和微光,互相交换、互相支撑、互相救赎的唯一货币。它比金子沉重,比血液滚烫。它无声地流淌,记录着深渊边缘,蝼蚁般的人们,用身体和情谊筑起的、最后的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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