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西,午后酉时,凤政堂中案落一声重印。
这一印,不盖诏文、不盖君旨,只盖在一卷薄纸之上:
《凤问联堂章·试行草卷》。
印章为凤后与储君合铸,正面书“志主”,背面刻“无裁”。
此为凤策制度首次由君后双印同裁,并以“问志”为名,确立策堂权不归宗议、不独君主。
自此——凤策,真正立志为根。
苏轻语静静收笔,起身立于案前,望着那方印章缓缓落墨。
她低声:
“这印下去,可能招致旧堂之反。”
萧御辰回她一句:
“若不落下,她们就永远无章可立。”
她轻轻点头,将签印书册交由洛锦弦送往后策堂,再由沈怀文随使副誊,传至策启三司。
她未急着公开,却要让这卷章文,先在策中落地——
落于人心。
同日黄昏,一纸外卷传入凤政堂,由内礼副录亲笔署名。
卷名:《策纲异议通录》。
其中一节首指:
“凤问联堂章所定‘志主无裁’,实为剥夺君权、乱礼纲,且其前章根由涉‘顾芙旧案’,疑有一谋。”
“据旧录官口述,顾芙所撰凤策初案,曾被更改于案后,并非宗议所命,而为东宫密呈。”
此语一出,风声再动。
凤后翻阅全卷,神情未露波澜。
她知道,这一次,太后开始动了。
顾芙一案若被扣上“东宫意谋”,则策根归属便从“旧制之讹”变成“私意设堂”。
她看着纸尾那一行小字:
“请凤后亲赴礼正堂,与太后共议‘策纲之真’。”
她望着烛火,轻声对沈怀文道:
“她终于要我亲自说一声:凤策,不归她。”
沈怀文静立半晌:
“凤后,您……可愿应议?”
苏轻语看着那一页薄纸,语气温柔,却如雨落石纹:
“她不请我,我也会去。”
“不是为了争。”
“是为了,让她听听那些女子的名字。”
次日午时,苏轻语独入礼正议堂,身着月白宫衣,未佩玉玺,仅执策卷一册。
太后端坐高座,内礼五官分列左右。
她未起身,只言:
“凤问联堂之事,策堂自议即可。”
“你何须涉入宫纲之辩?”
苏轻语缓步而行,将《志主无裁》印卷放于堂前玉案之上。
她轻启红绸,纸上印文清晰,笔墨尚湿。
她并不急于辩驳,只道:
“此章所立,非为我。”
“是为千人之志。”
“她们不能来议堂,那我便替她们走这一步。”
太后目光微凝:
“你知凤策设堂本源?”
苏轻语不避其锋:
“设堂本为志,不为统。”
“若一开始便为名权设,那策堂不过换了形的宗门。”
“可惜,我娘入策那日,不知她踏的是你设的门。”
礼正堂中一静。
太后缓缓起身,步至印卷前,轻抚书面:
“你若非后,若只是女子一人,你可敢说这话?”
苏轻语望着她,声音低却坚定:
“若我不是后,就不会有人听。”
“可我愿意用这声音,为那些从未被听见的人——说一句:她们也曾写过策。”
她话音刚落,忽有风起,卷帘轻扬,堂外日光微照,映在“无裁”二字之上。
如火未燃,如志初起。
太后沉吟片刻,终道:
“策纲未决,礼堂不判。”
“但你要立志之权,便要守志之规。”
苏轻语微笑颔首:
“我答应你。”
“只要我还坐在凤政堂一日——便不容策问,堕为私争。”
礼正堂外,众人远观。
那一日,谁都未敢轻语——
却知,这场“归属之争”,己非权谋之斗,而是两代女子之间,为一场书写之权、为一个名分之光的对峙与传承。
当夜归殿,凤后执灯夜读,灯下苏绮旧卷铺展。
她将那一句:
“志不死,只无声。”
重书于“志主印卷”之页尾。
并在下笔之处添注:
“今日,有人替你发声。”
“明日,希望她们能自己说话。”
她望着灯火,轻声呢喃:
“不是为了胜。”
“是为了——以后不必再有人走我这一步。”
(第九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