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策堂风生,槐雨微凉。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斜照进凤政堂大门,映出案几上重叠的三卷章草。
今日,是凤策制度以来的第一次**“合章试案”**,亦是凤后与储君首次以“君后共评”的形式,共签一策。
三堂合署,由凤政堂、后策堂、策启院联合审理,以凤章之名设“合章初评”,试行联策章典。
苏轻语一早便到,素衣轻裳,眉目澄静。
她立于堂前,看着己布置妥当的合评席,指尖轻敲案面,眸光中有一种久违的沉思。
她并不忧虑评案的内容。
她所想的,是今日这一步,是否真能改变往昔百年策堂之中那根最旧最深的门槛。
而身旁的人——能否和她,一起将它踏平。
不久,萧御辰自策启侧门而入,衣袍未着帝冕,只随身披书锦,如往日共议时那般简朴随和。
他笑看她:
“你今日比我还早?”
苏轻语轻笑:
“若你是来帮我点灯的,那我得先把灯挑起来才是。”
他们并肩而坐,共阅首卷试策。
题为《民田归章制与策堂荐职问题》,为策启院新生之作,文中虽有稚嫩,却条理清晰,逻辑贯通。
苏轻语评曰:“笔触稳,然论据未全,惜在末尾未及策论之‘本志’。”
萧御辰补句:“策之本志,在于‘归心’,若能多述人情,则策章更厚。”
她偏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你这是在评策,还是在评我?”
他回望她,眼中泛起笑意:
“我既评策,也问心。”
一席话未落,案后掌印官己奉来“合章印模”。
那是一方双刻石印,正面书“凤策”,背面为“君评”。
苏轻语执笔填印,两人同时落章,墨色齐并,如双凤展翼。
印章落定之刻,堂外策吏与史书师起身致礼。
这一刻,策堂上下皆知:
凤策进入真正的并堂之日。
不再以君后争权为题,而以“并志同行”为始。
当日傍晚,苏轻语回到长春殿,尚未卸袍,便收到了来自边郊女策院的加急函件。
函中附上一封信,署名“冉梨之妹,冉音”。
字迹娟秀,却每一笔都透着按压过的伤:
“我知姐姐之死非因诈名,而是代人书策。”
“那人如今为后策副录官,名‘傅筠’。”
“她曾夜入冉家,求我姐以其名书案,事败后,却反咬一口。”
“我无证,只求凤后——查。”
苏轻语静坐案前许久,心中翻起微澜。
冉梨之案,凤堂始终未敢提起,那是策堂设立以来第一件“案内冤死”。
而今,当年之策女己故,她的血,是否就该沉在那厚重的礼章纸背后,不被翻起?
她不信。
她握紧信纸,低声道:
“我不愿凤策堂上,再有人无声。”
当夜,她草拟密令三件:
一,命后策堂设“冉案重查小组”,由沈怀文为主案官;二,召见“傅筠”之职历及策卷原稿,调出笔迹比对;三,亲笔书《冉策记事》,拟列为凤志印堂“血卷之首”。
而东宫内,储君得知此案,未语,旋即下令:
“查傅筠当年案后晋升流程,所有人事卷宗,亲调。”
他明白,她今日之查,不止为一人雪冤。
是为所有未能抵达凤堂的人,开一扇窗。
是为策问之路上,那些沉默的人,留一盏灯。
深夜,苏轻语案前灯火未息。
她提笔写下:
“冉梨之死,问志无声。”
“可我愿,从今日起,每一篇策章落笔之时,都有她的名字在风中响起。”
这一夜,风起如歌。
策堂之外,天下女子策馆开始传阅《合章序言》,纷纷设“共书之席”,效仿“君后共评”,以双笔共书一策,愿以“并章之笔”,记下自己的问志之名。
(第九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