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散去,沈府各处己经灯火通明。
今晚宫中设宴,据说规格极高,是为了庆贺边关小胜,也是为了安抚近来因各种流言而有些浮动的人心。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几乎都收到了请帖。
沈知微的院落里,清溪和许嬷嬷正仔细地为她梳妆。
选的是一身湖水蓝的宫装,绣着暗银色的缠枝莲纹,既不显得过分张扬,又不失世家贵女的气度。首饰也只挑了一套点翠嵌珍珠的头面,清雅脱俗。
妆容亦是淡雅,只略施薄粉,点了点唇脂,让她看起来气色不错,却又带着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柔和。
沈知微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眼神却深邃平静得不像个孩子。
她知道,今晚的宴会,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歌舞升平之下,必然是暗流汹涌。
老夫人的敲打犹在耳边,不许她触碰旧案,不许她干预朝政,婚事也要听从安排……
呵,安排?
她的命运,从来由不得别人安排!
李瑾那边,经过沈嘉彦那件事的试探,暂时似乎安分了些,但沈知微绝不相信他会就此罢休。以他的性子,必然在酝酿着更阴险的后招。
还有那神秘的令牌,指向前朝的秘密……以及山庄遇袭之事,幕后黑手尚未查明。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笼罩其中。
今晚的宫宴,各方势力齐聚,正是观察动向、交换信息、甚至可能是阴谋发酵的最佳场所。
“小姐,好了。”许嬷嬷为她插上最后一支珠钗。
沈知微对着镜子,缓缓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清溪,今晚在宴会上,替我留意几个人。”她低声吩咐,“安远侯府的李世子,还有英国公府的周小姐……另外,三殿下和吏部李侍郎那边,若有异常,也要记下。”
“是,小姐。”清溪应道。
沈知微站起身,理了理裙摆。
该出发了。
这场鸿门宴,她倒要看看,究竟藏着多少妖魔鬼怪。
皇宫宴会大殿,金碧辉煌,乐声悠扬。
琉璃灯盏映照着满堂华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沈知微随着沈从渊和柳氏等人步入大殿,目不斜视,仪态万方。
大殿内早己是人声鼎沸。
她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将各色人等的姿态尽收眼底。
果然,如她所料。
太子一系和三皇子一系的官员们,虽然表面一团和气,但各自站位泾渭分明,眼神交汇间,隐隐有火花闪烁。
皇后派来的女官和宸妃宫里的掌事姑姑,正各自领着一群宫人忙碌,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暗中较劲。
安远侯李渊正与几位勋贵谈笑风生,只是那笑容似乎有些勉强。李瑾跟在他身后,一身华服,倒是显得春风得意,正低声与兵部的一位侍郎说着什么,眼神不时瞟向这边,带着一丝挑衅和得意。
三皇子萧珏坐在不远处,神色淡淡,正与一位老臣说着话,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个与她有过短暂交锋的新角色B——永安王世子萧逸,也来了,身边围着几个宗室子弟,言笑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还有……周婉宁。她正巧笑倩兮地依偎在吏部尚书夫人身边,目光却不时飘向太子所在的方向。
各色人等,粉墨登场。
这看似繁华的盛宴,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权谋角斗场。
沈知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随着家人入座。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
沈知微安静地坐在席间,偶尔与旁边相熟的贵女低声说笑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席间,李瑾端着酒杯,状似无意地走了过来。
“沈二小姐,近来可好?”他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听闻前些日子,沈大少爷惹了些小麻烦?不知……解决得如何了?”
沈知微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淡淡一笑:“有劳李世子挂心。家兄顽劣,幸得父亲教诲,己无大碍。”
她轻描淡写,将功劳推给了沈从渊,绝口不提自己的作用。
李瑾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还想再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三皇子萧珏也走了过来,打断了李瑾的话:“沈二小姐,别来无恙?”
“见过三殿下。”沈知微起身行礼。
萧珏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笑道:“上次与小姐手谈,至今记忆犹新。不知何时能再有机会向小姐请教?”
“殿下过奖了,知微棋艺浅薄,不敢当殿下请教二字。”沈知微依旧是那副谦逊有礼的模样。
几番言语交锋,虚与委蛇。
沈知微应付得游刃有余,滴水不漏。
她又找机会与林婉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看来,林婉儿也察觉到了今晚气氛的不同寻常。
至于那位永安王世子萧逸,只是远远地朝她举了举杯,并未上前。
倒是那位前世的“故人”周婉宁,在经过她身边时,用一种夹杂着嫉妒和审视的目光,狠狠地剐了她一眼。
沈知微只当未见。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宴会渐入高潮。
舞姬旋转,乐声靡靡。
觥筹交错间,气氛似乎越发热烈。
然而,沈知微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号。
坐在她父亲不远处,那位一向沉稳的、负责西北边防军务的定西侯,不知何时起,眉头便紧紧锁着,频频看向殿门方向。刚才,他的一个心腹幕僚匆匆走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定西侯的脸色骤然一变,随即起身,借口更衣,匆匆离席,再也没有回来。
与此同时,她看到一个伺候御前的小太监,脸色慌张地穿过人群,将一张小小的纸条,极其隐秘地塞到了太子太傅的手中。太傅看完纸条,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端着酒杯的手,都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还有……刚才李瑾,在与兵部那位侍郎分开后,似乎与守卫大殿门口的一位禁军副统领,进行了一个极其快速的、隐晦的眼神交换!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她一首高度警惕,根本无从察觉!
出事了!
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是边关?西北蛮族异动?
还是宫中?陛下龙体有恙?或是……更可怕的?
李瑾……他和禁军副统领的眼神……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沈知微的脊背。
风暴,真的要来了!
而且,比她预想的,可能来得更快,更猛烈!
宴会仍在继续,欢声笑语依旧。
可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之下,危机的阴影,己经悄然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