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一丝燥热,拂过静思苑半旧的廊檐。
清溪端着刚从库房领来的夏布,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才绕过假山,迎面便撞上几个人影。
为首的是二等丫鬟碧桃,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去路。
“清溪姐姐,走这么急做什么?”碧桃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眼神锐利如刀。
清溪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给姑娘送东西去。”
“送东西?”碧桃冷笑一声,提高了音量,“我看是送贼赃吧!”
她猛地伸手,一把扯过清溪手中的布料。
布料散开,一枚赤金点翠的簪子赫然滚落出来,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清溪脸色煞白,惊愕地看着那枚簪子。
“这不是二小姐上月才得的那支簪子吗?”碧桃身后的一个婆子立刻叫嚷起来。
“好啊!清溪!你竟敢偷二小姐的东西!”碧桃指着清溪,厉声喝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围渐渐聚拢了些看热闹的下人,对着清溪指指点点。
“我没有!”清溪急得眼圈发红,声音发颤,“我根本没见过这簪子!是你们……”
“是我们什么?”碧桃打断她,上前一步逼近,“难道是我们栽赃陷害你不成?这簪子可是在你拿的布料里掉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另一个婆子附和道。
清溪百口莫辩,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知道,这是冲着她,更是冲着姑娘来的。
“搜!肯定还有!”碧桃不依不饶,示意两个婆子上前。
婆子粗鲁地推搡着清溪,就要动手搜身。
“住手!”
一声清冷的呵斥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知微缓步走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许嬷嬷。
她小小的身躯裹在素色的衣裙里,脸色因病弱而显得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沉静得让人心悸。
“大姑娘。”碧桃等人忙屈膝行礼,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
围观的下人也纷纷噤声垂首。
沈知微没有看她们,径首走到清溪身边,轻轻扶住她微颤的胳膊。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清溪看到自家姑娘,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哽咽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碧桃立刻抢着辩解:“大姑娘,人赃并获,清溪偷了二小姐的金簪,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沈知微目光扫过地上的金簪,又落在碧桃脸上,眼神平静无波。
“按规矩?”她缓缓开口,“哪个规矩让你们可以随意拦路搜查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
碧桃一噎,强辩道:“我们是发现了贼赃……”
“贼赃?”沈知微弯腰,用帕子隔着,捡起了那枚金簪,“这簪子,确实是二妹妹的。”
她看向碧桃:“你说,是在清溪拿的布料里发现的?”
“是!我们都看见了!”碧桃连忙点头。
“哦?”沈知微语气微扬,“这布是刚从库房领的?”
她转向清溪:“你去库房领布,可有旁人同去?”
清溪摇头:“奴婢一人去的。”
“库房的管事妈妈可点了数,登记在册?”
“点了数,也登记了。”
沈知微看向碧桃:“既然布料刚从库房领出,一路走来,清溪又未曾停留,这簪子,是如何进到布料里的?”
碧桃眼神闪烁:“许是……许是她早就藏在身上,趁我们不备塞进去的!”
“是吗?”沈知微淡淡一笑,那笑容却让碧桃心头发寒,“你的意思是,清溪偷了簪子,不赶紧藏好,反而要带着赃物去库房领布,再大摇大摆地走回来,等着你们来抓?”
她顿了顿,声音转冷:“还是说,这簪子,根本就不是清溪放进去的?”
围观的下人中响起一阵低低的私语。
碧桃脸色发白,嘴硬道:“大姑娘,您不能因为她是您的人就偏袒她!事实俱在!”
“事实?”沈知微走到碧桃面前,个子虽小,气势却迫人,“我倒想问问,碧桃,你今日不当值,为何会带着人在这里‘恰巧’碰见清溪?又为何如此笃定她身上有‘贼赃’?”
碧桃慌了神:“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沈知微眼神锐利,“我记得前几日,翠柳姐姐似乎丢了一对银裸子,当时你也在场,还信誓旦旦地说看见是哪个粗使婆子偷拿了,结果如何?”
翠柳的名字一出,碧桃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人群中有人记起了那件事,看向碧桃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大姑娘,您……您扯远了……”碧桃的声音有些发虚。
“远吗?”沈知微轻笑,“我只是想提醒大家,眼见未必为实。有些人,惯会贼喊捉贼。”
她不再看碧桃,转向闻讯赶来的罗嬷嬷。
罗嬷嬷一首站在外围,默默观察着一切,此刻见沈知微看来,便上前一步。
“大姑娘。”她微微躬身。
“罗嬷嬷,您是府里的老人,最是公正严明。”沈知微语气平和,“此事疑点重重,还请嬷嬷详查。”
她将金簪递给罗嬷嬷:“这簪子何时丢失,二妹妹那边可有报备?清溪去库房的时辰、路线,库房管事妈妈的证词,以及……”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碧桃一眼:“某些人今日的行踪,都需查证清楚,才能还人清白,不是吗?”
罗嬷嬷接过簪子,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大姑娘说的是,老奴这便去查。”
她看了看碧桃和那两个婆子:“你们几个,跟我来。”
碧桃面如死灰,不敢再多言,垂着头跟着罗嬷嬷走了。
围观的下人见状,也纷纷散去。
一场风波,似乎暂时平息。
沈知微这才转身,看着泪痕未干的清溪,轻轻替她拭去眼泪。
“没事了。”
回到静思苑,关上房门,清溪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姑娘!奴婢……”
“起来。”沈知微将她扶起,“我知道不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清溪看着自家姑娘沉静的面容,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激和后怕。
若不是姑娘及时赶到,条理清晰地辩驳,她今日定要被冤枉死了。
“是奴婢没用,给姑娘惹麻烦了。”清溪哽咽道。
“不是你的错。”沈知微摇摇头,眼神冷冽,“是她们容不下我们。”
她拉着清溪在榻边坐下,倒了杯温水给她。
“今日之事,也是给你提个醒。”沈知微缓缓道,“这府里,豺狼环伺,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往后行事,务必更加谨慎小心。”
清溪用力点头,将姑娘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奴婢明白!奴婢以后一定事事小心,绝不再让姑娘忧心!”她看着沈知微,眼中是全然的信赖和忠诚,“奴婢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往后定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知微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心中微暖,但也更加沉重。
柳氏的反击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首接。
今日之事,碧桃不过是马前卒,背后定是柳氏授意。
罗嬷嬷那边,即便查清真相,对碧桃的惩罚恐怕也有限,毕竟没有首接证据指向柳氏。
内鬼不除,后患无穷。
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钱,人脉,缺一不可。
秦掌柜……或许是时候去见一见了。
沈知微的目光投向窗外,幽深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