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沈知微的身子总算有了些起色。
能勉强靠着软枕坐起身了。
许嬷嬷端来一碗温热的参汤。
“姑娘,趁热喝点吧,这是夫人特意吩咐厨房给您炖的。”
沈知微接过青瓷小碗,目光落在许嬷嬷略显憔悴的脸上,轻声问道:“嬷嬷,这几日府里可还好?”
许嬷嬷叹了口气,接过清溪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姑娘病着,夫人哪里能好。”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柳夫人如今掌着府里大半的中馈,特别是咱们静思苑这边的用度,都归她管着。”
“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礼佛,不大管事。柳夫人是老爷亲自点头让她协理中馈的,老夫人也认可了。”许嬷嬷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不甘。
沈知微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心中冷笑。
果然如此。
柳氏这么快就掌握了实权。
“父亲呢?”她声音平静地问,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老爷……”许嬷嬷犹豫了一下,“老爷公务繁忙,只派人来问过两次姑娘的病情。”
那冷淡的态度,与前世如出一辙。
清溪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愤懑:“姑娘,何止是老爷不关心,咱们院里的份例,这个月比上个月少了两成不止!吃食也多是些残羹冷炙,厨房那些婆子看人下菜碟,真是气死人了!”
沈知微抬眸看了清溪一眼,这丫头还是沉不住气。
不过,她的话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克扣份例,这是宅斗中最常见的打压手段。
看来柳氏己经迫不及待要对她这个碍眼的嫡女下手了。
无权无势,父不慈,继母敌视……
这开局,真是糟透了。
沈知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寒光,平静地喝着参汤。
“我知道了。”
她轻轻放下碗,声音听不出喜怒。
许嬷嬷和清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姑娘这般平静,反而让她们更不安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知微依旧卧床静养。
她表现得十分乖顺,汤药按时喝,饭食也尽量吃。
只是,她那双沉静的眸子,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今日送来的午膳,一荤两素一汤。
荤菜是红烧肉,油腻得晃眼,对她这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实在不相宜。
素菜是炒青菜和豆腐,看着寡淡无味,像是下人吃的。
汤是排骨汤,上面飘着厚厚一层油花。
沈知微只略微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清溪在一旁看着心疼:“姑娘,多少再用些吧,身子要紧。”
沈知微摇摇头,目光转向立在一旁的碧桃:“这红烧肉太油腻了,我如今身子虚,克化不了。撤下去吧。”
碧桃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端起盘子,转身时,沈知微捕捉到她嘴角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不屑。
待碧桃走后,沈知微的目光又落在了床头不远处那个小巧的青瓷香炉上。
香炉里燃着熏香,一股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这香气……
沈知微微微蹙眉。
前世她似乎也闻过类似的气味,只是当时并未在意。
这香气过于浓郁,闻久了似乎有些头晕胸闷。
她凝神细嗅,试图从脑海深处挖掘关于母亲医书的记忆。
母亲苏氏出身太医院院判世家,医术了得,她留下的医书包罗万象。
可惜,前世她从未认真翻阅过。
零碎的记忆中,仿佛有关于某种香料的记载,闻之令人精神亢奋,久之则损伤根本,尤其不利子嗣……
会是这个吗?
“醉春风”?
沈知微心头一凛。
她尚不能完全确定,但警惕性己经提到了最高。
她看向清溪,吩咐道:“这熏香味道太浓了,闻着头晕,撤下去吧,以后不必点了。”
清溪连忙应下,上前就要取走香炉。
恰在此时,翠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
她看到清溪要撤香炉,眼神闪烁了一下,快步上前道:“姑娘,这是夫人特意吩咐给您熬的补药,您快趁热喝了吧。这熏香,许是提神醒脑的,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沈知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翠柳立刻噤声,低下头去。
沈知微没有去接那碗药,只盯着翠柳。
翠柳端着药碗的手,似乎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沈知微心中冷笑,看来这两个丫鬟,都有问题。
只是,谁的问题更大?谁是主谋,谁是帮凶?
还需要进一步试探。
她必须尽快找到母亲的医书,掌握辨别毒物的方法,才能真正保护自己。
次日,沈知微精神好了一些,能下床走动几步了。
她故意让清溪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碧桃和翠柳跟在后面伺候。
沈知微假装不经意地问道:“碧桃,我记得你针线活不错,前几日我让你给我绣个荷包,绣得怎么样了?”
碧桃连忙回道:“回姑娘,快绣好了。”
沈知微点点头,又转向翠柳:“翠柳,前几日让你去库房领些新的炭火来,怎么还没拿来?这天眼看要冷了。”
翠柳眼神有些慌乱,支吾道:“回姑娘……库房的王管事说……说这个月的份例己经领过了……”
沈知微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是吗?我记得前几日罗嬷嬷才来过,说我病着,让各处多照应着些。怎么到了王管事那里,就领不到炭火了?”
翠柳的脸白了白,强自镇定道:“许是……许是奴婢没说清楚……”
沈知微不再追问,只淡淡道:“罢了,既然领不到就算了。”
她继续往前走,余光却瞥见翠柳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而一旁的碧桃则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沈知微心中冷笑。
翠柳贪财又胆小,容易被抓住把柄。
碧桃则看似稳重,心思更深,怕是不好对付。
而且,她似乎和库房的王管事有些联系……
看来,得先从翠柳身上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