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
浆洗房附近的空地上,喧哗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沈府后院惯有的压抑宁静。
“你这手脚不干净的蹄子!还敢狡辩!”
张妈妈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她一把攥住翠柳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她,唾沫横飞。
翠柳脸色惨白,拼命想挣脱,却被张妈妈死死钳住。
“我没有!张妈妈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拿你东西了?”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周围己经围拢了不少下人,大多是浆洗房的洗衣妇和附近做杂活的婆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还嘴硬?”张妈妈冷笑一声,猛地从翠柳怀里一掏。
一枚小巧的银质发钗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正是前几日清溪“不慎”遗落的那枚。
“这是什么?!”张妈妈厉声喝问,“这发钗看着眼熟得很呐!是不是柳姨娘前儿赏给兰香那丫头的?怎么会在你身上?!”
翠柳看到发钗,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
“不……不是的!这是我……我捡的!”她语无伦次地辩解。
“捡的?”张妈妈嗤笑,“府里的规矩你忘了?捡到东西不上交,就是私藏!我看你分明就是偷的!”
“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翠柳慌乱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几个和张妈妈交好的婆子也跟着帮腔:
“就是!看她那心虚的样子!”
“平日里看着老实,没想到是这种人!”
场面越发混乱,指责声、哭喊声、议论声混作一团。
翠柳被围在中间,孤立无援,像一只被猎犬逼到绝路的兔子。
罗嬷嬷得到消息,沉着脸赶了过来。
她一出现,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不少,纷纷垂手肃立。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罗嬷嬷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妈妈立刻上前一步,将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并将那枚银钗呈上。
翠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罗嬷嬷的腿哭喊:“嬷嬷!冤枉啊!奴婢是冤枉的!是张妈妈她诬陷我!奴婢真的只是捡到的!”
罗嬷嬷皱着眉,看向张妈妈:“可有证据证明是她偷的?”
张妈妈早有准备,立刻指着旁边一个洗衣妇:“她可以作证!前几日她亲眼看见翠柳在假山附近鬼鬼祟祟的!”
那洗衣妇连忙点头:“是,奴婢看见了。”
翠柳绝望地辩解:“我只是路过……”
就在这时,清溪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人群外围。
她似乎只是路过,听到动静好奇地张望。
罗嬷嬷的目光扫过她,清溪像是被吓了一跳,低下头,却又仿佛不经意般,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咦?这发钗……不是前几日我不小心丢的那根吗?当时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声音虽轻,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足以让罗嬷嬷听清。
罗嬷嬷眼神一厉,看向翠柳:“清溪丫头丢的发钗,怎么会在你身上?你还敢说不是偷?”
翠柳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清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怨毒。
她明白了!是圈套!是沈知微设计的圈套!
“是她!是大小姐陷害我!”翠柳尖叫起来,“是清溪故意丢的!她们要害我!”
但此时,她的指控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谁会相信一个“人赃并获”的丫鬟,去指控一个体弱多病、几乎从不出门的大小姐?
罗嬷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满口胡言!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悔改了!来人!把她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立刻有几个粗壮的婆子上前,要拖拽翠柳。
翠柳拼命挣扎,哭喊着:“姨娘!柳姨娘救我!我是姨娘的人啊!”
她寄望于柳氏能派人来救她。
然而,人群外,柳氏派来探听消息的心腹丫鬟,在看到罗嬷嬷动怒,且“证据确凿”后,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柳氏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翠柳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她的哭喊变成了绝望的嘶嚎。
冰冷的夜风吹过。
翠柳被关在后院一间偏僻的柴房里,等待着第二天的发落。
二十板子打得她皮开肉绽,浑身疼痛难忍。
但比身体更痛的,是心里的绝望和恐惧。
她知道,自己完了。
偷盗主子财物,这在沈府是重罪。
柳姨娘己经抛弃了她。
大小姐……那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大小姐,手段竟如此狠辣!
碧桃的死状仿佛就在眼前。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恐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与其被送官,或者被发卖到不知什么腌臜地方受尽折磨,不如……
柴房的窗户透进一丝惨淡的月光。
翠柳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第二天清晨。
去送饭的婆子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翠柳用自己的发带,吊死在了柴房的横梁上。
舌头伸出,面色青紫,死状凄惨。
罗嬷嬷接到禀报,亲自去查看了一番。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
最终,她面无表情地做出了定论:“畏罪自尽,找人把尸体拖出去,通知她家里人来领吧。”
一场风波,就此悄无声息地落幕。
静思苑内。
沈知微听完清溪的禀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拿起桌上的药碗,将微温的汤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但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柳氏在她身边安插的最后一颗钉子,终于拔除了。
干干净净。
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