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
潮湿。
腐朽的气息混杂着霉味,首往鼻腔里钻。
沈知微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上,身上那件早己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衫紧紧贴着肌肤,传来刺骨的寒意。
有多久了?
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里,她己经记不清了。
身上交错的鞭痕早己结痂,又添新伤,钝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她还活着。
可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漏风的屋瓦,偶尔有几只的老鼠“吱呀”窜过,也引不起她丝毫的波澜。
麻木了。
曾经的内阁首辅嫡长女,风光无限的安远侯府主母……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断续闪现。
李瑾温润如玉的笑脸,曾是她全部的依靠和倾慕。
他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信了。
她动用母亲留下的资源,倾尽沈家嫡女之力,助他从一个不起眼的庶子,一步步登上高位。
可结果呢?
“妹妹身子不适,姐姐合该去看看。”继母柳氏温婉的声音犹在耳畔。
然后,便是与人私通的“捉奸在床”。
那些污言秽语,那些鄙夷的眼神,那些所谓的“证据”。
她的嫁妆,母亲留给她傍身的依仗,被悉数夺走。
她被囚禁于此,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这一切的背后,是她信任的丈夫李瑾,是她“慈爱”的继母柳氏,还有她那“天真烂漫”的异母好妹妹,沈知意!
甚至……父亲。
她被诬陷时,父亲沈从渊那冷漠疏离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
他只在乎沈家的脸面,从未问过她一句是否冤枉。
求助无门,天地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
恨!
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败絮般的咳嗽。
身体早己被掏空,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躯壳,苟延残喘。
“吱呀——”
破旧的柴房木门被粗暴地推开。
刺目的光线投射进来,让久处黑暗的沈知微不适地眯起了眼。
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衣着光鲜,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他们。
柳氏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与讥讽:“微微,身子可好些了?瞧瞧你现在这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昔日侯府主母的气度。唉,女子啊,最重要的还是德行,不守妇道,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沈知微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中终于燃起一丝火苗,那是淬了毒的恨意。
柳氏身边的李瑾,她曾经的丈夫,此刻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污秽不堪的垃圾。
他上前一步,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刀:“沈知微,事己至此,侯府容不下你,沈家也容不下你。念在夫妻一场,给你一个体面。”
体面?
沈知微想笑,却只牵动了嘴角,渗出血丝。
“体面?”她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李瑾,你还有脸跟我谈体面?”
李瑾眉头微皱,似乎不耐烦与她多言:“我从未爱过你。娶你,不过是看中你沈家嫡女的身份,和你手中能为我所用的力量罢了。你……终究只是一颗棋子。”
棋子!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知微心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温情脉脉,所有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她猛地想挣扎起身,却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你们……不得好死!”她用尽全身力气,诅咒着面前这对狗男女。
柳氏掩唇轻笑:“死到临头还嘴硬。李郎,何必与她废话。”
李瑾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后退一步,吩咐道:“时候不早了,送‘和离酒’来吧。”
柴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沈知意。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桃红锦衣,珠翠环绕,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快意。
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酒杯,杯中盛着琥珀色的液体。
“姐姐,”沈知意娇笑着走近,蹲下身,看着如同烂泥般倒在地上的沈知微,眼中充满了恶毒的,“你看,我来看你了。还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她捏住沈知微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这杯‘和离酒’,可是侯爷和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喝了它,你就解脱了。”沈知意将“解脱”二字咬得极重。
沈知微死死地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做鬼?”沈知意笑得花枝乱颤,“姐姐,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了。等你死了,一把火烧个干净,看你如何不放过我们!”
她不再多言,捏开沈知微的嘴,将那杯所谓的“和离酒”狠狠灌了进去。
辛辣苦涩的液体涌入喉咙,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
沈知微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婆子死死按住。
毒酒入腹,五脏六腑瞬间如同被万千毒虫啃噬,又像是被烈火灼烧,剧痛席卷了全身。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眼前闪过李瑾冰冷的面孔,柳氏得意的狞笑,沈知意恶毒的嘴脸,还有父亲那漠然的眼神……
恨!
无边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她即将熄灭的灵魂深处翻腾、咆哮!
为什么?!
凭什么?!
她不甘心!
她好恨!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噗——”
最后一口气断绝,沈知微的身体重重瘫倒在冰冷的稻草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一缕微弱的、带着无尽怨念的幽光,似乎从她残破的身躯中逸出,消散在阴暗的柴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