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花的鞋尖刚碾上村口青石板,那辆银灰色面包车的车门就"哐当"一声被踹开。
李大勇踩着亮得能照见人影的皮鞋跨下来,西装袖口露出金表,红绸胸花在暮色里刺得人眼疼。
他身后跟着西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其中两个胳膊上还挂着红布——像极了迎亲队伍里押礼的,偏生个个绷着脸,活似来砸场子的。
"林丫头,让你等会儿是给面子。"李大勇叼着烟,火星子在嘴角明灭,"上回在村委会说退婚,你装疯卖傻躲着;这回我带族谱来,当着全村人把话说死——"他把手里的红本子"啪"地拍在老槐树下的石桌上,封皮是烫金的"李氏族谱","你林翠花,配不上我李家的聘礼,更配不上我侄子!"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王婶的蓝布围裙角被她攥得发皱,李叔的旱烟杆"当啷"掉在地上,滚到林翠花脚边。
洪俊的手在她掌心紧了紧,体温顺着指缝往她骨头里钻——像后山松针上的晨露,凉丝丝的,却裹着股子热乎气。
林翠花望着李大勇泛着油光的脑门。
上回在村委会,这人说退婚时还捏着保温杯,装模作样说"小年轻闹脾气";现在倒好,红绸胸花都别上了,怕不是刚从哪家喜宴上杀过来立威?
"李叔。"她往前半步,洪俊的手跟着她移,像块热烘烘的护心镜,"您侄子李志强去年秋收时,在村头小卖部说'林翠花那土包子,白给我都不要',这是王婶亲耳听见的吧?"她侧头看向人群,王婶的脖子立刻梗起来:"哎我可作证!
那天我正买盐,他跟张狗子碰酒瓶,说的就是这话!"
李大勇的脸涨成猪肝色:"那是小年轻说的气话!
你倒好,收了聘礼不嫁,还敢在村里撒野——"
"聘礼?"林翠花笑了,"您说那对银镯子?
我早让洪俊捎回李宅门房了。
上个月初五,洪伯家的二小子结婚,您家李志强还戴了新金镯子去喝喜酒呢。"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交头接耳的婶子,"再说了,我林翠花嫁不嫁,什么时候嫁,轮得着您李家指手画脚?"
"你!"李大勇抄起石桌上的族谱就要砸,被身后穿黑西装的男人拽住胳膊。
那男人凑到他耳边嘀咕两句,李大勇的腮帮子鼓了鼓,突然扯出个阴恻恻的笑:"行,你嘴硬。
那我问你——"他指向洪俊,"你跟这小子勾勾搭搭,当全村人眼瞎?
上个月在后山挖草药,你俩单独待了一下午;前天帮洪伯修屋顶,你爬房梁时他扶着你腰——"
"李叔!"洪俊的声音突然拔高,震得老槐树上的新叶簌簌往下掉,"我跟翠花帮洪伯修屋顶那天,您家三儿媳还来送过绿豆汤呢。"他转头看向人群,"张婶,您说是不是?"
张婶缩在人群最后,被点到名吓了一跳,赶紧点头:"是...是送过!
我还说'俊子这帮手找得好',大妹子还笑我呢。"
李大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最恨这种被拆穿的感觉——原想着用"私相授受"的脏水泼过去,让林翠花在村民跟前抬不起头,偏生这丫头片子早把底都摸透了。
他猛地甩开手下的手,大步走到林翠花面前,皮鞋尖几乎要戳到她布鞋上:"你当耍嘴皮子就能了事?
我李家在村里头面了几十年,容不得你个外来的野丫头糟践!"
"外来的?"林翠花突然笑出声。
她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洪俊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像后山溪水里的鹅卵石。
她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金光——那是灵力翻涌的征兆。
人群里突然响起抽气声。
一颗沾着山泥的小石子从她袖管里滚出来,落在青石板上。
林翠花屈指一弹,石子"叮"地跳起三寸高,再落下时己不是灰扑扑的模样——那是个拳头大的光球,表面流转着淡金色的纹路,像把碎星星揉进了玻璃弹珠里。
"这是我在后山采的三瓣草,用点小把戏变的。"她举起光球,暮色里那光便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我会的不止这个。
上回帮王婶家治蚜虫,是我用露水调了点草药粉;洪伯的老寒腿见好,是我教他用艾草熏腿的法子——"光球突然分出几缕细光,缠上王婶的蓝布围裙,"这些,都是我想为村子做的。"
王婶的手颤巍巍伸过去,细光便轻轻落在她掌心,像只温驯的小兽。
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怪不得我家菜园子的虫,喷了药都没这法子管用..."
"放屁!"李大勇抄起石桌上的族谱砸向光球,"你这是妖术!"
光球"啪"地碎成星屑,林翠花的太阳穴猛地抽痛——这小法术耗了她两成灵力。
她踉跄一步,洪俊立刻揽住她腰,后背抵上他结实的胸膛,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没事吧?"
"我没事。"她咬着牙笑,余光瞥见李大勇还举着族谱,红绸胸花被他扯得歪在锁骨处,"李叔要是觉得这是妖术,不妨去镇里请个法师来看看。
要是真查出什么,我林翠花立刻卷铺盖走人。"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附和声。
李叔弯腰捡起旱烟杆,吧嗒吧嗒抽起来,烟雾里眯着眼睛:"我看翠花这丫头实心眼。
上回我家小孙子发烧,她大半夜翻后山采退烧草,鞋都磨破了。"
"就是!"何瑶从人群里挤出来,扎着的羊角辫乱了一撮,"上个月我摔了腿,翠花姐背我去卫生所,走得比我爸还快!"她扑到林翠花身边,攥住她衣角,"姐,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拿弹弓打他们!"
李大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扫过逐渐松动的人群,突然把族谱往石桌上一摔:"好,好得很!"他指着林翠花,"你等着,我这就去镇里找法师——"
"等等。"林翠花叫住他,灵力翻涌的刺痛让她声音发哑,却还是扬得老高,"李叔要是真想查,不妨跟我们去个地方。"她转头看向洪俊,后者眼里闪过明悟,"林家祖宅的老祭坛,我跟洪俊今天在后山翻到了族谱,上头记着些东西..."
李大勇的动作顿住。老槐树的影子落在他脸上,把表情割成两半。
林翠花望着他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喉咙里的甜腥压不住了——灵力消耗过度的征兆。
她垂眸藏起泛白的指尖,听见洪俊在耳边低语:"我扶你回家。"
人群开始三三两两散去,王婶拽住何瑶的手往家走,李叔拍了拍洪俊的肩膀。
李大勇的面包车还停在老槐树下,红绸胸花被风刮到地上,沾了层青石板的灰。
林翠花被洪俊扶着往家走,路过老槐树时,一片新叶轻轻落在她肩头。
她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山尖,想起后山族谱里夹着的泛黄纸页——那上面画着个六角星祭坛,旁边写着"林氏护村阵,灵力足则安"。
今晚,该去祖宅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