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花的后颈像是被烧红的针轻轻扎着,一下一下往骨头里钻。
她盯着老井水面上晃动的月光,看着那些若隐若现的黑丝在血浪里翻涌,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是灵力在体内横冲首撞,撞破了毛细血管。
"姐?"何瑶的小手指轻轻勾住她袖口,"你手在抖。"
林翠花这才惊觉自己攥着村志的指节发白,纸页被捏出褶皱。
她低头看向那行"契破则源现"的小字,又想起祠堂纸卷渗血的边缘,突然按住何瑶的肩膀:"得去祖宅。"
洪俊刚把村志收进怀里,闻言立刻抬头:"现在?"
"老井的血契和林家有关。"林翠花舔了舔发涩的唇,月光把她眼尾的红血丝照得清清楚楚,"我娘说过,祖宅西厢房锁着历代家主的东西——可能有解契的法子。"她顿了顿,又补了句,"黑丝在腐蚀井壁,再拖下去......"她没说后半句,但洪俊看见她望着何瑶腕间铃铛时,睫毛重重颤了颤。
何瑶把铃铛攥进手心,脆生生道:"我跟姐去!"
洪俊摸了摸裤兜,那里还装着从村公所顺来的手电筒:"我打前阵。"
三人沿着田埂往村北走时,暮色正浓。
山风卷着枯草叶掠过林翠花的脚踝,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虫鸣——这不是第一次进祖宅,可从前总觉得那是座落灰的老房子,现在却像有双眼睛藏在砖缝里,盯着她后颈的咒印。
祖宅的朱漆大门结着蛛网,林翠花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她眯起眼,看见门缝里塞着半张黄符,边角泛着暗褐色,像是沾过血。
"有封印。"她回头对洪俊笑,"俊子,捂好瑶瑶的眼。"
洪俊立刻把何瑶拢到身后,小姑娘却从他胳膊缝里往外看,眼睛亮得像星子。
林翠花指尖凝出青光,沿着门缝画了道弧——黄符"滋啦"一声烧起来,门闩"咔嗒"落地。
她踉跄半步,额角沁出薄汗——这道封印比祠堂的厉害,耗了她小半灵力。
洪俊扶住她胳膊:"没事?"
"小意思。"林翠花扯了扯嘴角,抬脚跨进门。
祖宅的院子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蒿,月光透过断瓦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投出斑驳的影。
何瑶的布鞋踢到块碎瓷片,"叮"的一声,惊得三人同时顿住。
林翠花摸出火折子晃亮,照见正厅门框上挂着的铜锁——锁孔里插着根生锈的铁钉。
"西厢房在后面。"她压低声音,火折子的光在墙上投出摇晃的影子,"跟紧。"
绕过正厅,穿过后院的葡萄架时,何瑶突然拽了拽她衣角。
林翠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葡萄藤上缠着根黑丝,正泛着和井里一样的幽蓝。
"烧了。"她把火折子塞给洪俊,自己掐了个净火诀。
青光裹住黑丝,"呲"的一声冒起焦烟,何瑶立刻用袖子捂住鼻子:"臭!"
洪俊用手电筒照向葡萄架深处,光柱扫过的地方,更多黑丝"簌簌"缩进砖缝。
林翠花的后颈又开始发烫,她突然意识到——这些黑丝,根本就是跟着她来的。
西厢房的门藏在老槐树后面,门板上的铜环结着绿锈。
林翠花推开门,霉味"轰"地涌出来。
洪俊用手电筒西处照,照见靠墙的檀木柜,柜顶落着层薄灰,却有几道新鲜的抓痕。
"有人来过?"他皱眉。
林翠花没说话,径首走到柜前。
她摸出袖中纸卷,刚展开,纸卷就像活了似的往柜缝里钻。
她赶紧松手,纸卷"唰"地贴在柜门上,边缘的血渍渗进木纹,柜锁"咔"地弹开。
"姐你看!"何瑶指着柜门,眼睛瞪得溜圆。
林翠花打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本线装日记。
最上面那本封皮写着"林守正 光绪二十一年"——正是村志里提到的大旱年份。
她翻到中间页,墨迹己经褪色,却还能看清:"血契成,地下河引至井中,村人得活。
然契需血养,每代林家长女......"
"每代林家长女?"洪俊凑过来看,声音突然哽住。
林翠花的手指在"长女"两个字上发抖。
她想起自己刚穿来时,林母总摸着她后颈叹气;想起祠堂里那幅画像,每个女子后颈都有和她一样的红痕——原来不是胎记,是契印。
"姐......"何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攥住林翠花的手,"这些字在动!"
林翠花抬头,就见日记里的字迹突然扭曲,像被水浸过的墨。
她慌忙翻页,最后一页用朱砂写着:"解契需破祭坛,祭坛在祖宅......"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三人同时回头。
林父提着盏煤油灯站在门口,灯光映得他眼眶发青,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
他看见林翠花怀里的日记,喉结动了动:"你们......"
林翠花本能地把日记往身后藏,却见林父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就知道,瞒不住。"他走进来,灯影在墙上晃出巨大的影子,"那口老井的血契,是我太爷爷签的。
每代林家长女用命养契,换全村水脉。"他摸了摸林翠花后颈,指腹粗糙得像砂纸,"你后颈的印子,是契根。"
"那黑丝......"洪俊握紧了手电筒。
"是契灵。"林父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契灵反噬了。
当年签契时说好了用林家血养百年,可现在才八十年......"他突然抓住林翠花的手腕,"今晚子时,祖宅地窖有祭坛。
破了它,契就断了。"
林翠花倒抽冷气:"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又怎样?"林父松开手,煤油灯在他手里晃,"你娘就是上一代养契人,她走的时候......"他别过脸,"我不敢。"
何瑶突然拽了拽林翠花:"姐,灯......"
林翠花这才发现,林父手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听见林父的脚步声往门口去,接着是一声叹息:"子时三刻,地窖入口在西厢房地砖第三块。"
门"咔嗒"一声关上。
洪俊打开手电筒,光线下,林翠花看见桌上的日记还摊着,最后一页的朱砂字泛着诡异的红——"破坛者,死"。
何瑶打了个寒颤,往林翠花怀里钻:"姐,我们还去吗?"
林翠花摸了摸她发顶,又看向洪俊。
后者把电筒光照向窗外,月光正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院墙上蜿蜒的黑丝,像条正在爬行的巨蛇。
"去。"她把日记收进怀里,"总不能让这些东西,再咬着瑶瑶的铃铛跑。"
洪俊扯了扯她袖口,掌心还带着刚才扶她时的温度:"我跟你一起。"
何瑶擦了擦眼睛,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林翠花:"我帮姐望风!"
林翠花把糖含进嘴里,甜得发苦。
她望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听见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子时三刻,地窖祭坛。
她后颈的契印突然发烫,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月光爬上祖宅的飞檐时,林翠花摸着怀里的日记,后颈的汗毛又轻轻竖了起来——明天晚上,该去会会那个祭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