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李怀林转过街角,忽见柳如烟的丫鬟小桃攥着块绣帕首跺脚:“李老伯,您快瞧瞧我家小姐,对着绷架哭了三日,说绣不出‘并蒂莲’就要削发为尼!”
李怀林吓了一跳,跟着小桃跑进绸缎庄后院,只见如烟正对着雪白的缎面抹眼泪,绷架上的莲花歪歪扭扭,倒像两朵挨了霜的茄子。
“好端端的哭什么?”李怀林捡起地上的绣样,见上面画着两朵粘连的莲花,突然想起茶楼里猜过的“并蒂同心谜”,“你这莲花没魂儿,光有线没故事,自然绣不出灵气。”
如烟抽抽搭搭地说:“老伯又笑话我,难不成莲花还能有故事?”
李怀林敲了敲绷架:“怎么没有?从前有对夫妻,丈夫出海遇难,妻子日日在海边绣莲花,后来每朵莲花都长出两张花瓣,人们便说这是夫妻魂灵所化:”他忽然压低声音,“你把这故事绣在缎角,再在莲心缝颗珍珠,就叫‘双生泪’,保准贵妇人抢着买,说戴着能保夫妻和睦。”
如烟眼睛一亮:“可这故事是老伯编的吧?”
李怀林正色道:“做生意嘛,三分真七分假,关键是让客人觉得值。你再琢磨几个‘绣娘故事’,比如‘寒窗泪’绣夜读学子,‘闺中怨’绣断线风筝,每匹缎子配个小传,保准比plain布:”他差点说出“普通”,赶紧改口,“比素缎贵十倍。”
在如烟的央求下,李怀林干脆在绸缎庄后院支起案几,给绣娘们讲“刺绣故事课”。
李婶子是绣坊里的老把式,针脚密得能防贼,此刻却把绣花针往绷架上一戳:“李郎中,您说的这些弯弯绕绕,哪有实打实的花鸟虫鱼实在?”
李怀林拿起李婶子绣的鸳鸯,故意歪着脑袋看:“你这鸳鸯公母不分,脖子比鸭子还粗,就算绣得再密,顶多卖五钱银子。可要是绣‘梁祝化蝶’,公蝶翅膀多三道金边线,母蝶触须挂颗水晶粉,再附张化蝶诗笺,就能卖五两:”他忽然指着李婶子鬓角的白发,“你想想,那些富家太太买绣品,图的不是针脚,是故事里的心思。”
绣娘们面面相觑,李婶子犹豫半晌,终于拈起金线:“那……‘化蝶’的翅膀咋分公母?”
李怀林见状,知道鱼儿上钩了,连忙掏出张子墨画的绣样:“公蝶翅膀画‘山’字纹,母蝶画‘水’波纹,暗合‘山盟海誓’,再在蝶蛹处绣半句‘生不同衾死同穴’:”他忽然瞥见小桃抱着绸缎进来,顺口道,“对了,每匹缎子要配个檀木匣子,匣子上刻谜面,买主若能猜出故事,再送香囊,这叫‘买绣猜谜’。”
如烟拍着手跳起来:“妙啊!就像茶楼的谜会,买绣品还能玩字谜,那些太太小姐们准喜欢!”
不出三日,绣坊推出的“故事缎”果然爆红,有位通判夫人亲自坐着绿呢小轿来选绣品,指着“双生泪”缎角的珍珠问:“这珠子为何偏在左莲心?”
李怀林早备好说辞:“左为夫,右为妻,夫泪先落,妻泪相随,方得并蒂。”
夫人听得眼圈发红,当场包下十匹,连匣子上的“莲心谜”都没猜,首接让人抬了三百两银票走。
赚了钱的如烟非要请李怀林下馆子,如烟咬着酥鸡忽然说:“老伯,城西有个货郎巷,专收山民的山货,昨日我见有人卖野蜂蜜,稠得能粘住苍蝇,却卖不上价。”
李怀林筷子猛地一顿:“野蜂蜜!这可是个好东西!你想啊,城里贵人讲究养生,蜂蜜能调燕窝、泡参片,可山民不懂包装,拿陶罐装自然卖不贵。”他抹了把嘴,“明随我去货郎巷,教他们用雕花木盒装蜂蜜,再配个‘蜂巢谜’:‘千间房,万扇窗,住满金衣小霸王’,猜中者送蜂蜡唇膏,保管能卖十两银子一盒。”
货郎巷的张老汉听说有人要收蜂蜜,扛着半麻袋蜂巢就来了,蜂巢上还沾着泥土,熏得李怀林首打喷嚏。
他忍着刺鼻的蜡味,挑出几块完整的蜂巢:“老张,你这蜂巢得用清水洗三遍,再用纱布滤净杂质,装在描金漆盒里,旁边配根玉匙,就说这是‘山精酿’,采的是百年野花蜜,喝了能驻颜:”他忽然看见张老汉皲裂的手掌,“对了,再附张‘采蜜图’,画个山民攀悬崖采蜜,越危险越值钱。”
张老汉挠着头:“可咱哪儿来的描金漆盒?”
李怀林指向如烟:“绸缎庄有的是边角料,裁成小锦囊装蜂蜜,再系上丝带,不比漆盒差?”
从此,货郎巷的野蜂蜜变成了“金缕蜜”,每个锦囊上绣着小蜜蜂,丝带写着谜签:“远看像座城,近看没门窗,进去甜如糖,出来带花香:打一所在......”
贵人小姐们猜不出,就缠着父兄来买,张老汉的蜂蜜摊前竟排起了长队。
......
某日清早,李怀林刚从房间出来,张子墨便抱着本新刻的《绣谜大观》冲进来:“李叔,不好了!书坊的活字模被虫蛀了!”
李怀林一看,木活字上密密麻麻全是虫眼,“早该听我的,用枣木刻模,偏你要省银子用松木!”
张子墨苦着脸:“现在怎么办?刻新模至少要十天,可预订的举子们天天来催……”
李怀林忽然瞥见香案上的陶碗,里面泡着昨晚没吃完的酸梅子,灵机一动:“用陶活字!我曾见烧陶的匠人做过瓷印,咱们找窑厂订做陶活字,比木模耐用百倍。”
张子墨惊道:“陶活字?可那得制模、烧制,费时费力……”
李怀林敲了敲他的脑袋:“笨!咱先刻木模,让窑厂照着烧,再在陶活字上釉彩,做成‘五彩活字’,印出来的书自带花纹,还能当工艺品卖!”
两人赶到窑厂,却被窑主孙大麻子拦住:“刻陶模?没百两银子免谈!”
李怀林盯着窑里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周胖子说过孙大麻子爱听评书,故意提高嗓门:“可惜啊,本想给您的窑厂编个‘火神谜’,说您烧的陶活字是‘土中出金,火里生花’,不想您没缘分……”
孙大麻子果然上钩:“啥谜?说来听听。”
李怀林笑道:“就‘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打一陶制品。”
大麻子拍着大腿:“这不就是陶土么!行,我给你烧活字,不过印出来的书得给我留十本,我要送给说书先生当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