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烛火与星光(上)
寒风裹挟着细雨拍打着玻璃窗,李星驰蜷缩在沙发里,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日历。距离生日仅剩三天,红笔圈出的日期旁,原本工整写下的"爸爸回家"西个字,此刻却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他机械地刷新着与父亲的聊天界面,最新消息永远停留在半个月前:"今年一定回家给你过生日,想吃什么蛋糕提前说!"
那时的李星驰,曾对着窗外的梧桐叶笑得格外灿烂。他偷偷在笔记本上列出愿望清单:要和爸爸去久违的游乐园,要听他讲出差时的见闻,还要拍一张全家福——这张照片,他们己经缺席了整整五年。可此刻,电话那头父亲疲惫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项目出了问题,实在走不开。"
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愈发急促,李星驰将脸埋进膝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去年生日,父亲寄来的游戏机至今还裹着塑料膜;前年生日,视频通话被突然响起的工作电话打断;大前年,承诺的生日蛋糕最终变成了转账红包。他以为今年会不一样,却终究还是落空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李梦蝶发来的消息:"在干嘛?要不要来我家吃妈妈做的糖醋排骨?"配图是一盘色泽红亮的菜肴,热气仿佛要透过屏幕溢出来。李星驰盯着消息框许久,才缓缓打出:"不想出门。"
半小时后,门铃突然响起。李梦蝶裹着湿漉漉的雨衣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怀里却紧紧护着保温桶:"我妈说你肯定没吃饭。"她不由分说挤进屋子,"这么冷的天,吃点热乎的才暖和。"
保温桶打开的瞬间,酸甜的香气弥漫开来。李梦蝶一边摆碗筷,一边絮絮叨叨:"今天学校发生了超好笑的事,张老师板书时..."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讲述着校园趣事,眼睛却时不时瞥向沉默的李星驰。当看到他终于夹起一块排骨时,嘴角才悄悄扬起。
饭桌上,李梦蝶妈妈发来消息:"小驰,别听梦蝶瞎讲,汤里放了你最爱的虫草花。"李星驰握着手机,喉咙突然发紧。这个总是能记住他喜好的阿姨,此刻像极了记忆中模糊的母亲模样。
深夜,李星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屏幕亮起,是梦蝶妈妈的消息:"阿姨都知道了。明天放学后,来我们家好吗?有些惊喜想给你。"配图是一张手绘蛋糕,歪歪扭扭写着"星驰专属"。他盯着图片,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仿佛能触到纸张的纹理。
第二天清晨,李星驰站在教室窗前,看着雨幕中的街道。李梦蝶悄悄塞来一颗糖:"放学等我,带你去个超棒的地方。"她的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动,发绳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放学铃声响起时,李星驰慢吞吞收拾着书包。教室外,李梦蝶正踮脚和妈妈说着什么,瞥见他出来,立刻欢快地挥手:"快来!"梦蝶妈妈撑着伞迎上来,伞面大半倾向他这边,自己的肩膀却被雨水打湿。
三人踩着水洼前行,李梦蝶叽叽喳喳讲述着路边新开的花店、流浪猫的新窝,试图打破沉默。转过熟悉的巷子,李梦蝶突然捂住他的眼睛:"倒数三个数,给你个惊喜!"
第三十三章 烛火与星光(中)
"三、二、一!"李梦蝶的手刚移开,李星驰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梦蝶家客厅恍若童话世界:天花板垂落的彩带交织成网,墙角堆满彩色气球,墙上用照片拼出巨大的笑脸——有辩论赛上两人击掌庆祝的瞬间,有旅行时在海边追逐浪花的模样,甚至还有李梦蝶生病住院,他笨拙喂饭时被偷拍的侧脸。
"生日快乐!"李梦蝶捧着蛋糕从厨房跑出来,二十根蜡烛在奶油上明明灭灭。蛋糕上"18岁快乐"几个字歪歪扭扭,显然是新手的杰作,但每个笔画都挤满了奶油,仿佛要将所有祝福都堆砌上去。
李星驰的视线瞬间模糊。烛光摇曳中,他想起那些独自度过的生日:十二岁那年,对着空荡荡的餐桌吃掉整个蛋糕;十五岁,在补习班的走廊里匆匆咽下便利店的饭团;去年今日,拆开父亲寄来的游戏机后,对着屏幕里闪烁的游戏画面发了整夜的呆。而此刻,跳跃的烛光映着两张满含笑意的脸庞,空气中浮动着奶油与水果的香甜。
"快许愿呀!"李梦蝶催促道,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李星驰闭上眼睛,过往的失落与期待在脑海中翻涌。他不再渴望父亲的陪伴,而是真心祈愿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能长久停留。吹灭蜡烛的瞬间,掌声与欢呼声响彻房间,梦蝶妈妈笑着往他脸上抹了块奶油:"新的一岁,要天天开心!"
客厅瞬间热闹起来。李梦蝶非要拉着李星驰玩"你画我猜",将"章鱼"画成八爪外星生物,逗得众人捧腹大笑;梦蝶妈妈举着手机抓拍,相册里渐渐堆满两人的窘态与笑颜。当李星驰笨拙地切蛋糕时,奶油不小心蹭到鼻尖,又惹来一阵哄笑。
"等一下!"梦蝶妈妈突然起身,从书房抱出一个礼盒。深蓝色的包装纸上系着银色丝带,拆开后是一本手工相册。泛黄的牛皮纸内页上,贴着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古镇旅行时李星驰专注看皮影戏的侧脸,月牙湾日出时李梦蝶眺望大海的背影,还有昨天她偷偷拍下的,李星驰对着冷掉的泡面发呆的模样。
"这是我们一起的回忆。"梦蝶妈妈指着照片旁的文字,娟秀的笔迹记录着心情随笔,"每次看到你,就想起梦蝶小时候,发烧时非要我抱着讲故事。"她的声音微微哽咽,"阿姨知道,有些空缺的位置,我们可以慢慢补上。"
李星驰抚摸着相册,指尖触到某页边缘微微凸起的胶带——那是张有些模糊的合影,是上次旅行时路人帮忙拍摄的。照片里,三人站在灯塔下,阳光将影子拉得很长,他的笑容比记忆中任何时刻都要灿烂。
夜深了,李梦蝶打着哈欠回房休息。李星驰主动帮忙收拾餐桌,却在整理蛋糕盒时,发现底层压着一张纸条:"小寿星,厨房冰箱还有惊喜哦!"循着提示打开冰箱,角落里整整齐齐码着六个便当盒,分别贴着周一到周六的标签,每个盒盖上都画着不同的卡通图案。
"你胃不好,总吃外卖怎么行?"梦蝶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擦拭着围裙上的面粉,"以后阿姨给你带饭,记得热透再吃。"李星驰转身时,看见她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守在床边,一勺勺喂他喝粥。
第三十三章 烛火与星光(下)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纱帘洒进客厅,为散落的彩带镀上一层银边。李星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工相册,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钥匙,打开记忆的匣子。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儿子,对不起,这次真的食言了。等项目结束,爸爸一定好好补偿你。"
他盯着屏幕许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正在这时,梦蝶妈妈端着热牛奶走来,在他身旁坐下:"你爸爸下午给我打过电话,他很愧疚。"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有些爱,不是非要在身边才能感受到。就像你这段时间的努力,阿姨都看在眼里。"
李星驰握紧玻璃杯,热气氤氲中,想起父亲每次出差都会寄来的明信片。那些印着各地风景的卡片上,永远只有短短几句话:"好好学习""注意身体",却在某个雨天,被他发现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叮嘱。此刻,他终于明白,有些爱虽然笨拙,却从未缺席。
"其实,"梦蝶妈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这是我们准备的生日礼物。"红包上用金色笔写着"星驰收",边角画着小小的蛋糕图案,"打开看看?"
红包里除了压岁钱,还有两张游乐园的门票。票根背面,李梦蝶用彩笔写道:"迟到的生日愿望,说好了要坐过山车不许哭哦!"旁边画着个鬼脸,而梦蝶妈妈的字迹则工整许多:"随时欢迎回家吃饭,厨房的灯永远为你留着。"
李星驰的眼眶再次。他想起今晚吹蜡烛时,李梦蝶悄悄在他耳边说的话:"以后每年生日,我们都一起过。"那时窗外的雨还在下,屋内的烛光却温暖得让人想流泪。
走出梦蝶家时,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李星驰抬头望向夜空,繁星闪烁,忽然觉得不再孤单。手机震动,他终于回复父亲:"不用补偿了爸爸,我今天很开心。因为我找到了新的家人,也明白了被爱的滋味。"
巷口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小驰,把伞带上!天气预报说后半夜还有雨!"梦蝶妈妈举着伞追出来,发梢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李星驰接过伞,伞柄上还残留着体温。
回家的路上,他轻轻哼起歌。路过便利店时,橱窗里的生日蛋糕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他却不再感到失落。因为此刻,他的心中己经装下比蛋糕更甜的温暖——那些被记住的喜好,那些精心准备的惊喜,还有那句"随时欢迎回家"。
多年后,李星驰总会想起这个特别的生日。烛光与星光交织的夜晚,不仅照亮了十八岁的天空,更让他懂得:爱从来不会迟到,它或许会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却永远能温暖最孤独的灵魂。而那个被雨水浸湿的日子,终将成为他生命中最明亮的坐标,指引着他在未来的岁月里,学会爱与被爱。